既然这个已经被自己宣布出师的弟子,完全不配合自己做出来的怒火表情,那么这房间的主人——沈哲七段,也没必要继续将这表情摆下去,影响自己的身心健康了。
而赵一允却在心中腹诽不已。
话说当年可是你嫌我麻烦,结果倒好,我一定段你就宣布我出师了,一脚把我踹出来自生自灭去的。
现在我围棋学校的老师做的好好的,你又来这一句——
你以为我不想!
但是人要有自知之明,我的才华,比起自己去拿个虚无缥缈的世界冠军,不如去做老师去。
当年的信誓旦旦意气风发,早就被现实和时间给消磨掉了。
我也不想的。
可我不要落得和何泽一样,夫妻反目冷眼相对生活没保证的下场啊……
不过他和自己一样,似乎看清了要往围棋这条路上再往上走难如登天,不如将自己所学jiāo给下一代。
自己选择去围棋学校教书,而他却将全部心血放在了唯一的独生女——何岚身上。
一想到那个在男生里都能有一席之地棋力的女孩子,他就觉得头大。
那种仿佛所有注意全都放在了围棋上,对于自己的事情完全不管不问,语数英一塌糊涂让他都有些为之担心假使这次定段没能成功会如何——
腹诽归腹诽,但是脸上的尊敬表情却没少掉半分。
“一允。”沈哲七段面带笑容的看着他。
可那笑容里隐含的杀气,说明了自家老师对于自己顶着这张毫无变化的表情,却大大咧咧在他面前走神很不满意。
“那么老师是认为那人的官子很好了。”
赌一把刚才自家老师在自己走神时说的话,万分期望自己没推测错。
就算赌输了……
他应该也不会和以前一样罚自己去做官子题吧?
“执白收官的这一方,有朝一日将会一鸣惊人。”
沈哲七段这样子面带笑容的总结道。
毫不在意自己这句话,以及随后的一番布置,对赵一允有多大的心里打击。
就算这个老头子为老不尊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说这种只能在私底下议论的肯定句来回来,并且还如此信誓旦旦的说那人的官子如何如何绝佳(天知道有朝一日是什么时候),但是也用不着——
“死老头子,你什么时候才不会选择性忘记我已经出师了,不用再被你管着受罚领这五百道死活题了!”
这个怒吼,只能一个人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边拿着笔答着死活题,一边低声的念出来的。
他赵一允,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承了那份这辈子都没可能还完的师生情,所以才如此这般认真的做这种最基础的死活题联系的!
※
季清源自认从小到大,从来都没做错过多少事情。
但是她最失败的几件事情,都是和自家小四联系起来的。
首先第一件,就是自己在小四才五岁的时候,为了她好不容易向自己和季清远二人提出要学围棋时,竟然复议了自己一直最看不顺眼的季清远。
第二件,就是自己带着小四来北京,火车上下来竟然把随身的一百多块钱给弄丢了,弄丢也就算了,结果租个房子还要把自家小四的那张业余五段的证书拿出来作证明,虽说最后那个啰嗦之际的房东,竟然是人家沈哲七段他老婆,虽然就这么狗血外加戏剧性的给联系上了,但是这还是说明没有足够的底气和背景,人家天子脚下的房子还真的租不到了。
在把自家的小四送到棋院参加考试,站在门外,看着她走进对局室里。
猜先,执白子。
估摸着对局的时间差不多、自家的小四也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的转身离开。
幸亏没把自己伪造的那份文书送出去,不然就不是丢人丢大发了的问题,而是人品被质疑的问题。
幸好自己早就毁尸灭迹挫骨扬灰,保证不留一点痕迹后,才该考虑接下来的十几天怎么过。
自己当初做这种准备,现在事后看看真是蠢到家了。
关心则乱不是理由,是拙劣之极的借口。
咬牙。
季家绝对不会出自己这种人的,这分明就是蠢过头的问题,而不是蠢到家这个可以侮rǔ列祖列宗的理由。
自己考生陪同的日子不好过,考场里的考生——
“那该是更加不好过了吧……这种日子。”
揉了揉眉心,开始努力思考晚饭吃什么。
尽量忽略自己刚才脑子里闪过的、被季清远听到后一定会嘲笑自己的思想。
※
开局,在到北京第二天认的那位便宜老师一礼拜的训练下,基本上只比以前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到了中盘,在局面落后两三目的时候,竟然迟钝的对数目没有系统的计算开始拼命的捞空——要不是自己收官的时候没有走错一步,估计就要在第一盘打道回府了。
不过复盘的时候,为什么对面的那个人,要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呢?
带雨梨花泪眼婆娑……gān嘛不去拍现在热播的那些电视剧,反而来围棋职业定段赛的比赛场地?
【其实季小四是完全继承了季家一脉相传的吐槽天赋。】
“连输棋都无法接受,gān脆早点放弃回家去吧。”
我,季小四。以季家的列祖列宗发誓,这句话绝对不是我说的。
好了,你看吧,明显和我对局的这个年龄比我大,心理承受能力没我好的姑娘,这回是真真的泪奔出去了。
而那个把她说哭跑路的人——摘下鼻梁上的眼镜,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我叫何岚,按照分组赛的排列,我应该在最后一场比赛那里等你。”
“我叫季小四。”
既然她伸出手,那么我不同样伸出手去,就太失礼了。
没人知道,这一个自我介绍,就意味着随后两人几十年依旧不断的友谊。
作为这一及其郑重的介绍代价,则是季小四这边被她完全不符合正规棋路的下法,却获胜了并且最后被何岚说的泪奔而去的路人乙;以及何岚这边棋力贫弱的她连最基本围棋礼仪『复盘』都懒于做的路人甲。
她的回答就是“我从来没有làng费过任何时间,在你这种如此不堪一击的人身上。”
当被问起为什么的时候,回答异常的让人像是吞了一只苍蝇。
“我不是来下指导棋的。”
我是来报当初因为轻敌而落败在季小四你手里的一箭之仇,以及将职业初段的证书带回家去的。
※
出了棋院,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然后乖乖的红灯停绿灯行的走在人行道上,回到现在暂居的那个——家。
“还有七盘!”从对局室出来前,专门看过对战表。
要与何岚的对局,必须接下来连胜七盘才可以。
至于对局可能输掉这一情况——
“我可不是为了输棋才来北京的!”
我是为了定段赛,以及那张看着,就让人热血沸腾的清远哥计划书上最后的一环而来的。
世界第一。
如果不是为了站在顶峰,俯瞰自己所选的这个围棋世界——
的话。
根本不会踏足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ps:真他x的想快速掠过职业赛前还有棋魂剧情前的时间。
已经加快速度了,再忍忍就好了……【不负责任的遁】
xd,为什么一和对局还有个人棋风扯关系我就崩了,这字句描写我是怎么念都不对……
另外,赵一允叔叔被我写的崩坏了。
好吧,大家要相信围棋下的好的,都不是坏人这一条哟~
五
五.
1989年,这一届的定段赛出了很多让围棋界的前辈们纠结,而让后来者叹气的人。
男子组第一名,八局连胜,直接提前定段的吕寒之。
一个出身名门——出自人家北京乃至全国都数一数二的围棋道馆的子弟。
而那个才九岁的年龄,也着实让某些前辈仰头“哈哈哈”大笑几声,直呼又一天才儿童,然后立刻回头拽着他老师挣回自己门下弟子失利的面子回来——这还是最能接受范围内的。
至于女子组的比赛,却让人有些保持不住面部表情了。
围棋,说白了就是一门两人之间的,对弈游戏。
而游戏嘛……
姑且无奈的承认,就是总归会遇到有一方耍赖磨皮不是?
所以当季小四这个只要有点围棋底子的人看了她的对局,就能肯定是业余出身的小丫头。在她这几日登门求教的沈哲七段——也不过是人家当年在棋坛上凭借着「开局优异、中盘转换机敏」统称为“大局观好”——这一至今依旧赫赫且与他实际棋力相符的名头指点下,也最多保证了一盘棋最初的布局最多算的上是不落人后太多——
而到了中盘,却让人想起了季小四她的那位老师,在他名噪一时听起来也就不咸不淡的“大局观好”外的另外一个更加形象贴切的形容——
死缠烂打,异想天开,运气极佳。
说白了,既然季小四求的就是定段,那么沈哲这个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职业七段,给她支的一招风险巨大的应考方法,就是只要她保证中盘不要落后的太多……
只要季小四的大龙不被人截杀,那么就算没有养成条件反she式的捞空算子意识,也能依靠她让沈哲都为之赞赏的收官部分的官子,将比分和胜局在最后阶段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