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知不喜欢复读班的那种氛围,太压抑,他觉得那儿出来的人一个个儿都好像头顶着乌云,各个儿都跟抑郁了似的。
就这样,他进了高三(13)班,班主任是个年轻女人,还不到三十岁,这是她第一次当班主任,虽然初来乍到,但很显然过去两年成果还不错,家长也都很认可。
开学那天,郑知出门晚了点儿,路上又堵车,结果成了全班最后一个进门的。
“老师,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假期染了个huáng色头发,开学前一天晚上才想起来学校禁止染发的郑知在门口站着,白色的衬衫短袖罩在身上,扣子从第三颗才开始扣起,校服裤子的裤腿被挽到了小腿肚,整个一副流里流气的学校小混混模样。
坐在最后一桌的游择一跟所有人一样,好奇地看着门口的人,突然有些忐忑,因为全班只有他旁边这一个空位了。
老师看向郑知,招手让他进来:“还没开始上课,进来吧。”
郑知走进去,站在讲台上。
“自我介绍一下。”
郑知点点头,开口说:“我叫郑知,复读插班生。”
坐在下面的学生又开始窃窃私语,那个周通坐的位置离游择一不远,游择一听见他说:“我靠,他怎么来咱们班了?”
“好了,郑知你坐到最后一排那个位置吧,下周就开始轮换座位,不用担心。”
郑知看向了老师手指的方向,刚巧跟抬起头来的游择一对视上。
游择一太久没出来跟人接触,仅仅一个对视都让他尴尬得不知所措。他赶紧移开视线,低头胡乱翻着自己的课本。
郑知从老师身后过去,往自己的座位走。
“对了,郑知啊,”班主任提醒他说,“今天回去把头发染回黑色,既然回来上学了,就得有个学生样子。”
郑知放下书包,冲着老师比了个“Ok”的手势:“好。”
游择一始终低头看着自己的书,但自从郑知坐过来,他就闻到了来自对方身上的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是那种刚刚洗过的衣服残留着的洗衣粉的香气,不刺鼻,很好闻。
郑知坐下后把书包塞进桌膛里,看了一眼看也不看他的同桌,原本想打招呼的心思也没了。
他本来就没那么爱说话,更何况人家明显没有向自己示好的意思,他才懒得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掏出课本跟练习册,郑知随手一翻,也不介意是哪章哪节,握着笔就做起题来。
那是19岁的游择一跟18岁的郑知第一次见面。
游择一记得郑知的名字,但郑知对自己的这个同桌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可也并不好奇,那时候的郑知心无旁骛,一心等着第二年的夏天。
大城市跟小城市终究是不一样的,从四线城市来二线城市上学的游择一从第一堂课开始就觉得不适应。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就不是什么优等生,虽然有努力在学习,但也不知道是脑子太笨还是用错了方法,成绩始终平平。
但那会儿起码老师讲课他是能听懂大部分的,偶尔遇到听不懂的题,下了课去找老师重新给讲解,老师非但不会嫌烦,还会夸他努力认真。
那么努力的游择一,在当时的学校里,年级排名在200左右,整个年级有700人。
当时他觉得自己也还可以,运气好的话没准能摸到重点线。
然而到了这里,他发现自己真的太差劲了。
基础本来就不好,又一整年没坐在课堂上,老师讲课的时候他一开始是思路跟不上,到了后来就开始走神。
开学第一天的前两堂课都是数学,老师讲得很卖力,同学们听得很起劲,可游择一却累得直头疼。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他长叹一口气,趴在了桌子上。
郑知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起身去了厕所。
游择一觉得心烦,大姨好不容易把他送进这里上学,他特别害怕辜负了他们一家。
脑子里乱哄哄的,接下来两节课是英语,游择一英语一直都不太好,愈发担心起来。
“新来的!”
突然有人拍他的背,游择一坐起来,发现竟然是那个叫周通的男生。
这男生长得特别高,但是黑瘦黑瘦的,看起来像竹竿一样。
他眼睛很大,一瞪眼有点儿凶,有点儿吓人。
游择一记得他在自己自我介绍的时候起哄,自然对这个周通印象就不好。
周通坐在了游择一旁边的椅子上,问他:“你也是复读的吗?”
游择一不知道应该怎么给自己的性致下定义,但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索性就点了点头。
“能进我们班了不得啊!”周通突然搂着他肩膀说,“你高考多少分?”
“……我没高考。”
“啊?”周通没听懂他的意思,“你不是复读的吗?”
“我错过了高考,所以来的。”
游择一不太喜欢跟不熟悉的人过分亲密,他往旁边躲了躲,想要跟周通保持距离。
“gān嘛?”周通被他的行为惹恼,推了他一下说,“嫌弃我啊?”
“麻烦让一下。”
游择一跟周通同时扭过头去,看见了郑知。
郑知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敲了敲自己的桌子,对周通说:“我的位置。”
周通悻悻地让开,随即嗅了嗅,笑了一声对郑知说“你抽烟啊?”
刚坐下的郑知看了一眼周通:“关你什么事?”
游择一见这两人火药味十足,有些尴尬。
“谁稀罕管你。”周通瞪了一眼郑知,回了自己座位。
游择一听见周通跟其他人说:“复读生真牛bī啊,一个比一个diǎo!”
他原本就不太喜欢周通,这么一闹,更觉得要离这人远点儿了。
游择一一点儿都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也不想jiāo什么朋友,他连课都听不懂,哪有什么jīng力去管别的。
他就只是祈祷别人不要来招惹他,千万千万别来烦他。
“切。”
游择一听见旁边的郑知不屑地笑了,有些奇怪地看向对方。
郑知也看了他一眼:“那种人你不爱搭理就不用理,他要是找你麻烦你就……”
郑知停顿了一下,笑了一声说:“告老师。”
一天下来,到了晚自习的时候,游择一头疼得觉得自己可能得了绝症。
最后一节晚自习没有老师讲课,他们可以随便做题。教室里安静得很,就连周通都在闷头学习。游择一跟一道数学题对抗许久,好不容易做出来了,结果一看答案,错得离谱。
他皱着眉头趴在了桌上,没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游择一睡得并不踏实,耳边始终都好像闹哄哄的,还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梦里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说是他妈妈,还把他臭骂了一顿。
他是被那个女人骂醒的,一个激灵,撞得桌子都跟着晃了几下。
郑知正在做题,旁边人这么一动,笔尖戳破了纸。
他转过去看游择一,发现对方眼睛通红。
“你没事吧?”郑知小声问他。
游择一半天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抱歉地说:“对不起。”
郑知回过头继续做题,低声说:“你没对不起我。”
游择一点点头,他知道,别人都在学习的时候他却睡着了,这是他对不起自己。
放学的时候郑知只拿了一本物理练习册就走了,游择一慢慢腾腾地收拾着东西,脑子里想着晚上回去之后的安排。
先把今天没搞懂的数学题弄明白,然后看一下老师明天要讲的内容。
他背起书包,往外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并没有课程表。
“游择一!”
有人叫他,游择一一回头,发现竟然又是周通。
他觉得这人简直有毛病,怎么就非缠着自己呢?
“问你点事儿。”周通跑过来跟他一起往外走,“你同桌上课的时候都gān嘛啊?”
“就……做题啊。”游择一觉得他特别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