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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航?小航你醒醒!小航你怎么了!」十三岁的他头一次碰上这种紧急情况,情急之下不停拍打小航的脸颊,希望他能告诉自己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平常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此时却感到异常漫长。

「来人……」

「阿长……」刚张开嘴巴呼救就听到一声软软弱弱的呼唤。低下头去看怀中小孩,却见小航吃力地抬手揉揉眼睛,又摸了摸自己的嘴。

「小航?」

「嗯?」略带撒娇的哼声。弓长一把抱紧了他。刚才真吓死他了!

恢复平静的小航就像没事人一般,他好像不但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很奇怪自己怎么会躺在弓长怀里。眨眨眼睛,小毛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表情显得yīn暗了许多。

「小航?刚才……你没事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好不好?」弓长摸摸他的小脸蛋,擦掉他口角溢出的血沫。刚才的小航实在把他吓坏了,就担心他会马上发作第二次。

偷偷的把眼角上瞟,小小的娃儿明明很在乎,却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喏喏说道:「我没事。阿长哥哥,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弓长苦笑,把他抱起坐到凳子上。「你确实把我吓了一大跳。刚才你那个样子我差点以为你在发羊痫风。咳,小航?」小航垂下眼睑,低低地嗯了一声。

「呃,真的是?」小家伙这次连声都不出了。

弓长愣了愣,真有羊痫风?这么可爱这么懂事的小航会有羊痫风?而且他怎么知道自己有羊痫风?他才五岁啊!

……这会不会是他家人待他不好的原因?小航窝在弓长怀中,把弓长的表情一点不落的全部收进眼里,两只小手的小食指互相戳来戳去。

「小航,把嘴巴张开。啊──」

张开嘴巴?为什么?小航不解,但仍旧听话的把小嘴张开。

「啧!果然给你咬破了。不痛么?舌头。」总算知道小航适才为什么会吐血沫了。小航没有回答,瞟啊瞟地偷偷观察弓长的表情,就等对方只要露出一点点厌恶排斥的神情,他就准备撒腿跑路,而且以后再也不来了。

弓长才十三岁,自然无法知道怀中小家伙在想些什么,只一个劲地查看小航的舌头伤得厉害不厉害。「我带你去医院吧,好像还在流血。你等会儿,我爸一会儿就来了,等他来了,我让他带你去看急诊。」

小航突然伸手推开弓长,从他怀里溜了出来。

「小航?」

「家里有药。」小家伙含糊地说,说完撒腿就跑。

「小航!」弓长站起身不放心地看着小家伙的背影,虽然习惯他突然来突然去,但刚看他发过病,心中着实有些担心。在不远处的路灯下,小家伙站住脚步回过头对他摆了摆手,样子似在说让他不要担心。弓长愣了愣。他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小家伙对他笑,而且笑得这么……可爱。弓长忍不住也笑了,也抬起手对小家伙摇了摇。

小航看清弓长的笑脸,转头一溜烟消失在黑暗中。

弓长与小航一天天长大,拾宝街并没有因为两人的长大而有所改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算有改变也缓慢地让人意识不到。

值得一提的是,后期城市规画让拾宝街这块地成了市中心的市中心。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拾宝街文物建筑较多的原因,还是因为政府高官要人住得多的缘故,直到迈入九十年代末期,这条拾宝街也硬是没有拆掉一栋楼、多盖一间房。

随着时间的流逝,弓长发现小航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少,也注意到小小年纪的小航知识面比他深广了许多许多。他常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航身有羊痫风的毛病,才让这么一个小孩终日绷着一张脸,就算在他面前也难得露出欢颜。不过说起小航身上的这个毛病,好像这些年也就在他面前发作过那么一次,之后就一直没有看到过。

后来他问起,小航才陆陆续续告诉他,偶尔他还是会发病,但次数已经减少许多。听小航这样说,弓长这才放心下来。

小航十岁那年,有一晚突然跑来跟他说他要离开了。问他去哪里,他只是说出去学习,但到底去哪里还是没有告诉他。那年是一九九七年。弓长记得很清楚,那年因为香港回归整个中国都沸腾了。香港──这个对弓长来说很遥远的城市回来了,但离他很近的小航却离开他了。七年的相处,那小小的身影已经深深刻画在弓长心头,对他来说,不怎么笑,但笑起来却无敌可爱,又经常受伤还带病的小航,比他亲弟弟小武还要来得贴心、来得让他牵肠挂肚。他甚至想过如果他有钱,他就把小航从他那对残忍的父母那里要过来,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的疼爱,再也不让他受一点伤害。但他不知道,就在小航说要离开的当天晚上,有人把小航引到李园一口老井边,合伙把他推了下去……扑通!小航离开了,小航的离开不仅带走了弓长的一些思念、一些快乐,好像还带走了他的幸运似的。自从小航离开那年起,弓家也有了天塌地陷的变化。

「你放心!我和他是老兄弟,当初都是一个工地吃过饭的!你儿子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就是弓老爸这么一句话,惹来了日后无限事端。弓长的家境并不好,但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这点,直到他升上中学。

进入中学后,视野开阔,学的东西更多,周围的环境也更加复杂,同学也不再是过去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过去很多不明白、不能理解的事,弓长多多少少都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以前他以为他的父亲是天下最了不起的人物,就算他只是个摆馄饨摊的,但对他和弟妹一向很好,不像其它父母一样会打小孩出气,更不会成天追问他们的成绩如何。

所以当他了解到,他的父亲只不过是个软弱无能,又爱说大话又爱chuī牛,且经常因为chuī牛无法圆谎而花钱擦屁股的男人后,他这才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压力。

怪不得左邻右舍经常用一种很同情的眼光看着他,怪不得他们经常聚在一起说悄悄话,看到他来了立刻成鸟shòu散。

以前他很喜欢爷爷经常带回来的零食或者小玩意儿,有时候他还会和弟妹一起去翻爷爷带回来的、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找到自己喜欢的拿了就走。

后来当他知道爷爷经常带回来的东西都是「垃圾」后,他才懂得别人嘴里经常说的「拾破烂的」,就是指他爷爷这种人。自此,他再也没有向爷爷要过东西,更不愿再去和弟妹一起去翻爷爷的「宝藏」。

这时候的他,终于知道贫穷两个字的真正含意。这个家最有钱的人是他奶奶。只有奶奶才有老保,每个月固定可以拿到退休金四百元。这四百元对于当时的弓家来说是最稳定的收入来源,是不可或缺的四百元钱。所以奶奶的话在弓家最具有力量,所以奶奶在弓家最大。

相比较下,又要照顾三个小孩的日常生活,又要帮丈夫看守馄饨摊的妈妈,就成了弓家地位最不牢固的人。但妈妈并不是逆来顺受的那种女人,所以每当奶奶有什么挑头时,妈妈总是不甘示弱的反驳回去,甚至骂得更难听、说得更过分。这个家自然而然也就变得永无宁日。本来就风雨不断、岌岌可危的家,终于在父亲说了那句话后彻底崩溃。事情的发端在酒席上。

刘家婚宴的酒席上,纪家老夫妇也不知被谁迷了心窍,逢人就说,说只要有人能把他独生儿子从大牢里弄出来或给他减刑,就送他三万到五万块钱谢礼,而弄出他儿子的钱则另算。

酒席上听到的人都是笑笑着倒没有人当真,虽然三、五万块钱在那时候是一大笔钱,但把人弄出牢狱或减刑,在座的自认都没那通天手腕,听过也就算了。

但席间也真有人把这话听进了耳中留,在了心上。也不知道是想引人注意,还是chuī牛chuī习惯了,听到此话的弓老爸张嘴就说:「那大牢的狱长我认识。以前是哥俩好,让他帮兄弟弄两个人出来或给他减减刑什么的,肯定没问题!」听到的人都当弓老爸又在chuī牛不打草稿,一个个都笑他不要拿这种事来开玩笑,给人当真了就不得了。弓老爸给人笑得下不了台,牛越chuī越大,谎越说越多,说到后来,他自己都开始相信他真的认识那座监狱的狱长。听到的人听他这么指天发誓,本来不信的也带了些半信半疑,而爱子心切迷了心窍的纪家老夫妇,更是抓了稻草当救命菩萨,当晚就把弓老爸请到了家里。

五万块人民币!谁也不知道弓老爸拿了纪家五万块人民币,直到警察找上门。两个月前,弓老爸突然跟家里说他要去老朋友那里看看,第二天就拎了一个新买的行李箱出了门。那时,弓长正在准备高考。对弓长来说,这次高考是给他离开这个家创造自己未来的一个至关重要的机会。家里人也知道这次高考的重要性,加上弓长是家里三个小孩中学习最好的一个,也是最有希望考上重点大学的一个,非常爱面子的弓奶奶为了让大孙子考上重点大学光耀门楣,甚至连出摊看摊都不用他去,而是让一向最受她宠爱的么孙小武去。没想到父亲会在这时候突然访友,也没想到他会一去就去了那么长时间。维持家用的馄饨摊又不能不出,结果这副重担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弓妈妈身上。弓长虽然疼惜母亲受累,但弓妈妈也让他以学业为重,家里事什么都不要管,让他先把高考度过再说。在弓长进行最后冲刺的端儿,就在还有两个星期就是高考的时候,警察找上门了。警察上门这种不荣誉的事,一下就在街坊邻居里传开。弓老爸骗了纪家五万块跑路的缺德事也被人知道。极好面子的弓奶奶当场气得一口气差点接不上来,从警察上门那天开始就死也不肯出门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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馄饨摊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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