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行程表上的日期,他才恍恍惚惚觉出乔铭易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竟把乔铭易的生日忘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摆平了那批货的事。手下人纷纷赞叹:“大老板果然雷厉风行的手段!”却不知道他其实只想尽快赶回乔家大宅。
他的宝贝儿子,心疼还来不及,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动了手呢?
真他妈该死。
乔铭易不知所措的坐在chuáng上,看乔元礼翻找护照。
“要去旅游?”
“是啊,你不是一直念叨吗?”
乔铭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父亲突然转性十分可疑。是在向他主动示好吗?
能和乔元礼去旅游,他当然喜不自胜,但又觉得有点憋屈。
乔元礼打他那一巴掌他还记着呢!
那可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我爸爸都没打过我”!
他赌气地往chuáng上一倒,拽起被子蒙住脑袋。
“不去了!”
“怎么又不去了?”
“我要睡觉!”
“那我改签明天上午的机票。”
“不要!我改主意了!不想去了!你要去自己一个人去吧!”
他闭眼装死。
乔元礼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是真的没有起来的意思,便拧灭台灯,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
乔铭易困得不行,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睁眼,发现自己居然身在飞机上,还有不到一小时便会空降东京。
乔元礼端着一杯红酒冲他一歪头:“醒了?”
乔铭易大为震惊:“我靠你怎么把我弄上飞机的?你这是绑架!”
话音刚落,一群空姐齐唱生日歌,推着小车走过来,小车上面放着一个生日蛋糕。
在她们有点走调的歌声中,乔铭易困窘地看看蛋糕,又看看乔元礼。
“我生日是三天后呢。”他说。
乔元礼嘴角一弧,在乔铭易额头上亲了一下,“跟爸爸在一起,每天都是过生日。”
第06章
那年中元节,乔元礼一如既往带乔铭易去拜祭亲生父母。
于氏夫妇埋葬在郊区的风山陵园。乔铭易还是个懵懂稚子的时候,乔元礼会牵着他的手走过山上的鹅卵石小路,现在孩子大了,自己抱着一束白jú,径自走在前面,留给乔元礼一个修长的背影。
按照惯例给墓碑献了花,再点上两柱香。于信城生前是个老烟枪,最嗜雪茄,乔元礼便特意点了一支古巴雪茄搁在墓碑顶上。
他叫乔铭易过来给亲生父母磕个头。乔铭易跪在墓碑前,乔元礼在旁边俯视他的侧脸。不需要多么出众的辨别能力,凡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乔铭易和墓碑照片上那个男人的相似之处。
乔铭易磕了头,抬起脑袋望着乔元礼,等待父亲下一步指示。
他微长的短发支楞在脖子上,白瓷似的皮肤透明得像能看见血管,袅袅旋升的烟雾中,一双漆黑的眸子如同温润的黑玉。
乔元礼蓦地一阵恍惚。
亡友仿佛在这一瞬间活过来了。
他连忙扭过脸,咳嗽两声,装作被烟雾呛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接着故意用玩笑语气道:“信城,阿梅,铭易明年要高考了,你们在天上可得好好护佑他,让他考个好学校。不过考不好也没关系,我花钱送他去国外念书就是了。”
乔铭易气急败坏地跳起来:“爸!”
“我说笑呢。”
乔元礼的薄唇抿起来,唇角微微上翘。这是他心情愉悦的标志。
常有人说他微笑时模样刻薄,怎么看都带着讥诮的意味,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乔铭易听了十分恼火:胡说八道什么,你们懂个屁!
我爸笑起来最好看了。
祭拜过于氏夫妇,父子俩并肩走出墓园。沿途经过许许多多墓碑,有些颇有年头了,石碑上的文字被时光慢慢磨损,显出沧桑的痕迹。有些则是新立的,表面光洁无暇,文字也清晰有力。
乔铭易看到一座碑上刻着“爱妻李某某之墓”,墓前献了一捧鲜红欲滴的玫瑰,另一座碑上刻着“爱子张某某之墓”,墓前除了鲜花,还放着一只小小的泰迪熊和一辆玩具小车。
现在市里实行“文明扫墓”,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所以墓园中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在错落的碑林间回dàng。父子俩同许多人擦肩而过,都是来祭拜亲友的。大多数人带着鲜花和供物。也有空手而来的——乔铭易就看到一个老妇人什么也没带,孤零零地站在一座墓前,墓碑上刻着“某某与某某夫妇合葬墓”,但下面只有一个名字和生卒年月,另外半边是空着的。
乔铭易心里压抑得难受,迅速移开视线。
乔元礼忽然问:“铭易,你是不是真觉得我待你不好?”
乔铭易困惑地瞅了父亲一眼。
乔元礼继续说:“你是不是觉得,假如你父母还活着,你会过得更幸福?”
乔铭易喉咙gān涩,说不出话。乔元礼没急着追问,静静等待他回答。
半晌,乔铭易才勉qiáng发出声音:“我……不知道……”
乔元礼什么也没说,表情无喜无悲。那大理石雕刻般深邃端正的面孔下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乔铭易看不穿也猜不透,只能小心翼翼地去试探,探浅了难解其意,探深了又怕触动他愤怒的神经,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迎面来了一群人,于是乔铭易侧过身子让他们通过,乔元礼自然而然走到他前方。等那群人走远,乔铭易出其不意地从背后抱住乔元礼,整个人像小猴子一样挂在他背上。
“爸,你就是我爸。”他哼哼唧唧,语气竟有些像在撒娇。
他看不到乔元礼的表情,但他猜测,父亲此刻应该是如释重负的,应该在微笑。
“重死了,下来。”乔元礼说。
乔铭易松手落地,绕到乔元礼面前。
果不其然。
回去时乔铭易傻笑了一路。
第07章
乔铭易高中时代有过一次失败的恋爱。
说“恋爱”其实并不妥当,因为恋爱乃是发生在两个你情我愿的人之间的事。乔铭易那个充其量只能算“单恋”。
单恋对象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方婷婷。学委容姿出众,擅长钢琴,出身书香门第,父母是大学教授,乃是班上公认的才女兼班花。
学校里暗恋方婷婷的男生可以组成一个加qiáng连,乔铭易就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员。
男生们变着法儿地试图引起班花的注意,却屡遭失败。
讨女孩子欢心,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送礼物。
男生们常送些花啊、小饰品啊、练习题集参考答案啊之类的。方婷婷对这帮傻里傻气的男生不屑一顾,礼物转手就扔进垃圾桶。
乔铭易觉得一定是他们送的礼物不够名贵。乔元礼常送名车名表珠宝包包给他那些情人,每件礼物标价后的0都得数上老半天。情人们无不欣喜若狂地接受。
受父亲的熏陶,乔铭易产生了一种错误的价值观:送东西给喜欢的人,应该越名贵越好,否则无法体现自己的深情。
珠宝看起来就挺好的。乔铭易从没从父亲那里收到过珠宝礼物(因为乔元礼认为他还没到玩那个的年纪),也不方便去买,虽然他零花钱充足,父亲从来就没管过他怎么刷卡,但买那么昂贵的东西肯定会被发现。
早恋这种事儿张扬出去多不好,这种基本的羞耻心他还是有的。
但他其实有一件名贵的首饰。许多年前莎莎阿姨愤然离开乔家大宅时,将乔元礼送的戒指扔了。乔铭易偷偷从沙发后面捡了出来,之后就一直藏在抽屉里吃灰。
现在终于到了它发挥余热的时候了。
乔铭易特意去买了一个系缎带的小礼盒,将戒指放在里面,选定一个周五放学的日子,打算在方婷婷回家路上拦下她,送上自己的礼物,博得美人芳心。
结果天不遂人愿,方婷婷那天要去补习班,和班上另外三个女生同行。四人有说有笑地推着自行车,乔铭易暗搓搓跟在后面。
女生们没注意到他,叽叽喳喳讨论着学校里的八卦。
“隔壁班有个复读的男生,好像叫崔俊吧?长得好帅哦!我觉得比我们班草还帅!”
“真的假的?我还没见过呢?明天去看一眼!”
“绝对不骗你!不止班草,我想想……大概比刘卓、高宁和乔铭易加起来还帅吧!”
“哈哈哈哈,你审美好奇怪哦!刘卓、高宁就算了,乔铭易哪里帅了?他超奇怪的,你们知道他在周记里写什么吗?”
女生们好奇地追问:“写的什么?快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