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顾怀昭能从chuáng上下来,应雪堂的伤口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
顾怀昭披了件靛蓝色的弟子服,脚下软绵绵的,扶著墙给他打水换药,忙里忙外。
这个时候的应雪堂远远没有上一世来得高不可及,他身材还未长成,脸上身上全是血污,几乎认不出本来面目,整日里昏迷不醒。
有好几次,顾怀昭都忍不住把手放到他脖子上、眼皮上,瞪大了眼睛等他的反应,直到手腕酸疼的时候才挪开。
照顾毫无戒备的应师兄,这对於顾怀昭来说,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短短几日里,他每次给应雪堂梳理长发,都喜欢叫上一声:“应师兄?”给人擦脸的时候,又叫上一声:“应师兄?”
他上辈子在刀尖上打滚,自己也处理过不少伤口,在顾怀昭殷勤照料下,应雪堂那身伤渐渐有了起色。
到了第三日,应雪堂手指动了半天,终於醒了。顾怀昭早早去夥房讨了一碗白粥,人一睁开眼睛,就腆著脸端了过去:“应师兄,我是怀昭,喝点粥,垫垫肚子。”
应雪堂皱著眉头,稍稍一沾唇就侧过脸。
顾怀昭对他的脾气简直了如指掌,用勺子盛了一勺,chuī凉了又递过去:“以後你拜入师父门下,咱们就是一家人,用不著跟我客气。”
应雪堂听了这话,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些。他失血过多,一张脸白得像冰雪所化,五官又jīng致如笔墨点就,顾怀昭看了几眼,就忍不住露出些痴迷神色,直到被应雪堂狠狠瞪了一眼才惊醒过来,讪讪地把粥碗放在chuáng边,拿起jī毛掸子四下弹灰。
也不知道浑浑噩噩地gān了多久的活,顾怀昭才敢回过头来,桌上的粥碗已经空了,应雪堂背对著他蜷在被子里。
正相对无言的时候,那人忽然问了句:“这是你的chuáng?”
顾怀昭还牢牢记得自己应师兄最爱gān净,兴冲冲地邀功道:“师兄你放心,我换了簇新的棉被,柜子里的,没人用过……我还用艾糙熏过屋子。”
应雪堂仍用後脑勺对著他,看不出脸上什麽表情,顾怀昭巴巴等了半天,才听见应雪堂说:“我什麽都没有,再怎麽巴结我,也给不了你什麽好处。”
顾怀昭愣了愣,才笑了出来:“应师兄以後是大人物,我……我是最末流的小人物,做最苦最累的买卖,什麽名号都排不上。能得你美言一句,这日子都受用不尽了。”
应雪堂一动不动地躺著,像是听到了最差的答复,对顾怀昭再也提不起一点兴趣。只剩下顾怀昭还一个人眼巴巴地望著他。
对这人的照顾,有七分是情不自禁,还有三分出於锥心刻骨的恐惧。
在自己罪名压身,最穷途陌路的时候,要是能有应师兄出面美言一句……也不至於身首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