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那人世的影响单薄到无知,可是她有无上法力,她唤出山神土地,她问:“此处,可有一个叫流辉的女子……?”
土地不知,山神惘然,於是赶忙回去遍查案牍三千,面对那人的资料,土地哑然而笑,回道:“上仙不知,长安只有一个叫流辉的女子,亦是长安第一丑女。”
山神续曰在:“此女虽长在官宦之家,父亲位极人臣,却因貌丑而至今未嫁,却不知为了何事,触动上仙,冒犯天听?”
她愕然摇首,她从来对貌陋之人缺少同情,莫说铁拐赤脚两位大仙丑且鄙意,便是烧水童子发色偏huáng,便进不了她的未央殿。天界姿色平平之人流落人间都是天香国色,而人间丑女怎能入她法眼。即便如此她却依然止不住好奇,她想看。
没有姻缘的人只此二人,她想见证自己并不孤独。
後来她施了隐身之术,依照土地所指的方向,施展缩地成寸之法,风声在她耳边呼啸而过,只是俯仰之间,她便已到了她後花园。
隔著重重花海,她第一次偷偷的打量那个女子,也不过双十之龄,双目狭长,流露著隐隐的淡漠,眉毛过淡,几乎要没在额间,鼻子尖小,嘴唇淡而薄,五官并不是想像中的那般惊耸或难看,但和在一起却显得太淡了,太平常了,整个人过目便忘,几乎要隐在花海之间。
她奇异的并不厌恶这女子,对她的相貌亦无反感,她尤其喜欢她的衣著,丝带飘长,淡如云色,单薄而平板的身形在衣物里缩成弱不禁风的模样,偏偏那人嘴角依旧倔qiáng。
那人仰著头,望著花,卑微和自傲在她身上混成奇异的气质。
她困惑的抚著云鬓,丝毫没有发现那人有哪里不好,在她眼里,她实在比大多数人要好的多,至少,那人出奇的乾净。
这一念既出,她便想多看看这人,她坐在庭院中的桃花树上,隐去身形,赤了脚,偶然晃动树gān,便是落英缤纷。那人总是在後院中过多的停留,有时睡在竹制的躺椅上,轻罗小扇遮住半边脸,使得她露出来的轮廓在光晕中异常的柔和,她便常在这时候靠近去,研究那人若有若无的呼吸,便常常不由自主的帮那人整理额间的乱发,反应过後便是一整烦恼,袖风舞得群花花凋叶残。
後来有一天,那人在院里抚琴。她先是净了手,然後在雕金貔貅炉中焚上一炉好香,然後双手在琴弦上停了良久,动的时候却如拨云见日,雨止云开。十指手指拨挑抹弹,一如风过竹林,铮铮有声,又如huáng种大吕,震耳发聩。她在琴声中听到雨云的缠绵,听到huáng沙的萧瑟,听到旌旗的翻滚,听到泪水的隐忍,更听到红云漫天的开阔意境。她不由得对比起天界的靡靡之音,不是一味的歌舞升平,就是一味的伤chūn悲秋。
哪里能如那人一般,奏尽风花雪月,亦奏绝斑马潇潇?
她越发觉得那人好,於是一天情不自禁的找来了土地,她问:“这般奇女子,我想不通到底是哪里不好?”
土地讶然,良久方道:“上仙莫非说笑,我……长安城中,莫说男子,便是女子,她的父母,怕也说不出那人哪点好了。”
她亦无言以对,心下却愤懑不平起来,天下之大,为何庸脂俗粉却有人寻访,空谷幽兰却要待字闺中,她不解,她不明。
她第一次生出些路见不平的思想,次日见到那人府邸门口,张贴出新招佣人的告示,她便幻化成婢女的模样,从此进了府。
她想帮那人,定下一世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