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刑警几年,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奇怪的案件。
那是一起_N_杀分尸案,两个嫌疑人都被锁定了,却还有第三个人要争着当凶手。
原本都要定罪了,只差最后一步。
结果,因为嫌疑人的一句话,整个案子反转得让我目瞪口呆。
01
虞市的老城区改造在六月天里进行得如火如荼,地铁线修进四方区,旧城地价水Zhang船高,连带着老城区的下水管道都被重新疏浚了一遍。大约是物极必反,下水道通到市医院附近堵住了,臭味都要飘到市医院门口了,工人们连夜开了几个井口排查,可算在市医院后面的小树林里找到了原因。
「好吓人,这底下怎么埋了坨尸体哦?!」
辖区派出所接到报案后,立刻把案子转到了四方分局,我被领导指派,带着新人小赵一起去了现场。
挖到尸体的是三个疏浚下水道的工人。「刚挖出来的时候,是用一个大大的黑色塑料袋装着的,我们挖破了才发现里面是这种东西!做什么孽哦,本来通下水道是不要挖这边的,都是因为前面在修地铁,旧的线路通不了,才走的医院后面。老一辈人说得对,医院后面哪里能随便挖A**」
这三个男人脸色难看得很,他们挖出来的不是一具完整的尸体,而是十多个零散的尸块。虞市的六月*热多雨,再加上虫子、微生物等的分解作用,这些尸块的腐烂程度很高,并散发出一阵阵恶臭。
痕检员和技侦开始对现场进行详细勘察,法医科的同事把四散的尸块收集起来,捡到头骨时,他们忽然叫住了我,指着一块残骸问:「这个形状是不是有点像家养的观赏金鱼?」
我点头:「一起带回去化验。」
02
现场细节的问题留给技侦,我跟小赵先去附近的市立医院问问情况,接待我们的是个年轻医生,Xiong牌上面写着「心nei科周思行」。
这位周医生推了一下鼻梁上的无框眼睛,斯斯文文地跟我和小赵问好:「听说小树林后面挖出了具碎尸?案发地就在市医院附近,有什么需要协助的地方,只管跟我们说。」
例行问了几句这几天的情况,这位皮囊很好的周医生答得滴水不漏。见从他那里并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我跟小赵回到局里,开始排查受害者的身份信息。
虞市常住人口超过一千万,四方区是老城区,还有火车站和汽车站,人口流动x很大,要识别出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能在几天nei锁定被害人,还得益于死者曾经有过犯罪记录,在警察局的档案里留过底。
「DNA信息比对过了,死者刘贵,五十六岁,虞市西和县葛坪村人。」小赵把整理好的被害人信息打印出来,递给我,「是个偷盗的惯犯,被关Jin_qu过三次,属于屡教不改的类型。他偷过钱包、金银首饰、手机**都是些金额不大但能直接变现的东西,_gan谢移动支付的普及和近些年来公安部门对车站扒手的大力打击,约莫是『偷无可偷』了,刘贵这几年才没有再来四方分局报道。」
我问小赵:「社会关系都排查过了吗?」
「刘贵有个Xi妇,二十多年前就跑了,这些年刘贵也没有再娶,一直跟他的儿子刘默生活在一起。刘默在机电街开了家五金店,看起来倒是个本分老实的人。」
「你怎么看出来他是个本分老实的人?」我把材料翻完了一遍,又看向小赵。
「看照片A!」小赵拍了一下大tui,「刘贵跟刘默可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呢。」
小赵把两个人打印出来的身份证照片怼到我脸前,我接过照片,对小赵说:「先去走访看看,_geng据法医科的判断,刘贵至少死亡一个星期以上。父亲失踪一个星期,作为儿子的刘默有来局里报过失踪案吗?」
小赵摇了摇头。
刘贵家所在的机电街跟市医院隔了两片街区,走最近的路穿过去,大约也要一个小时。这里整条街都是五金店,卖水管、电灯管、锁**一楼是店铺,楼上是一排筒子楼,一条长廊串起许多个单间,一层楼只有一个公共厕所。
车开在外面就进不去了,最后一段路得靠脚走,小赵说:「说是要改造机电街这排危_F_,怎么都五六年了,还没动工A?影不影响市容也倒另说,这些_F_子的电路都老化成什么样了A,电线外面的皮都掉光了,也不怕打雷下雨滋火星子。」
「应该就在这几个月,你看,街道上的商户已经搬空小一半了,据说拆迁补偿款还没完全落下来,所以有些人就不肯搬。」
机电街是四方区出了名的老破小,钉子户也多,拆迁补偿款是按最高安置标准给的,一户能有百十来万,只是至今还没有到位。
刘默的五金店在机电街的拐角口,没有门脸,门口堆着许多金属管,屋里的灯很暗,里头只有一个柜台,其余的地方塞满了灯具、ca座、电线之类的物品。
刘默确实是个沉默的人,陌生客人进到他的店里转了一圈,也没见他招徕两句。直到我走到柜台前,一直翻看手机的刘默才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他个子不矮,人却枯瘦瑟*,显得没有神采。尤其是过长的额发快要遮住了眼睛,在光线昏暗的五金店里,更显得*沉。
「刘默?」我掏出证件,「虞市四方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宋宁,有几句话想问你。」
刘默的目光落到我的警察证件上,他仍旧没有说话,只是神情里多了几分戒备。
「你最后一次看见你的父亲刘贵是在什么时候?」
刘默眯起了眼睛。
「六月十二号中午,我们接到市民报案,在市医院后的小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过鉴识科判定,遇害者是你的父亲刘贵。」
「**他死了A。」刘默眨了一下眼睛,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真好。」
03
「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六月一号,儿童节那天。他说去市医院看病,就再也没回来过。」刘默在五金店里的柜台前,塌着肩膀,眼睛像是不能聚焦一样,目光飘忽地落到装西瓜的黑色塑料袋上。
我问刘默:「我能看一下刘贵之前的病历本吗?」
「我找一找。」刘默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他个子跟小赵差不多高,一眼看过去却矮上一截,远没有小赵j神。
「**不在店里。」刘默翻找了几个纸盒子,说,「我去屋里看看。」
「我们跟你一起。」我看了小赵一眼,小赵很机灵,前后脚跟着刘默,「人多力量大,找东西也快。病历本什么样的?白色吧?哪家医院?诶,虞市第一人民医院A,还真是凑巧了**」
刘默快走了两步,避开小赵:「那我先把店门关一下。」
这种老式的筒子楼店铺与楼上的住_F_并不是直通的,只在两旁有两道曲折的楼梯能上楼。刘默等我和小赵都走出去,拉下店铺的卷闸门上锁,然后一路沉默地带着我和小赵往前走。
虞市下午的太阳黄澄澄的,刘默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截后脖子,上面正一颗颗地冒着汗珠。
刘默和刘贵住在五楼,整层楼都老化严重,墙皮neng漆,走廊外的栏杆看起来松松垮垮,上头还晾着不少nei_yiku。只有极少数的几户人家装了空T,空T外机就悬挂在看起来很不牢固的外墙上。
刘默家没有装空T,但他家楼上的那户装了,空T外机正在往楼下滴水,就在刘默门前,但刘默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歪头避开了滴下来的水。他家的门锁也钝得不灵光了,开门的时候需要把门把手往上提一下才能打开。
「进来吧。」刘默把门推开。屋里很黑,门一打开,外头的太阳照Jin_qu,在黢黑的地板上落了一片金箔似的光。
这间_F_有两间屋子,是个一室一厅的格局,屋里很乱,外面摆了一张床,里面也摆了一张,刘默进到里面的_F_间,开始四处翻找起来。小赵也跟了Jin_qu,帮着找刘贵的病历本。
「这是之前的。」没几分钟,刘默把找到的病历本递给我,里面的就诊医院不是市医院,而是离机电街比较近的三院,查出来了高血压、高血脂和冠心病,都是很常见的老年病。
我掏出笔记本和笔,看向刘默:「关于刘贵遇害的事情,我们得问你几个问题。」
刘默靠墙站着,仍是那个塌着肩膀微微低头的姿势:「嗯。」
「刘贵六月一号离开家的具体时间点是?」
「大概早上八点多,我还没开店。」
「走之前有说什么吗?」我让刘默复述一下当天的场景。刘默zhui巴微张,想了一下,然后说:「不记得了。」
我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才很慢地说:「他要做检查,没吃早饭,那时候我正在煮面条,他走之前在外面看见我,骂了一句『你老子都得病要死了,你还吃得下饭』。」
我点了点头,又问:「你跟刘贵的关系如何?」
刘默忽然抬头看向我。
我注意到刘默的眼睛,他是单眼皮,眼睛狭长,眼珠子很黑,跟刘贵的眼睛确实不像,刘贵年轻的时候应该长得不差,而且是很标准的那种浓眉大眼的长相。
刘默弯yao把右tui的kutui膝盖翻开。他很瘦,tui骨上面都没有多少r,就余下一层皮贴着。这条tui伶仃地支着,最吓人的是他膝盖骨处高高地凸起,有一个不正常的扭曲弧度。
「九岁的时候,刘贵用铁钳打烂的。当时膝盖积水,肿得很大,刘贵也没管我,就把我扔到街上。如果不是诊所的胡大夫好心捡我回去,我当时可能就要因为_gan染发烧,死在路上了。」
小赵不忍心看,别开了头,刘默平静地把kutui放下去。
「不介意的话,我们想帮你安排一次body检查。」我看着刘默,他的头又低下去了。
「关于你M_亲,你还有什么印象吗?」
刘默摇了摇头:「我好像不到三岁的时候,她就走了。我就记得**」刘默顿了一下,shenxi了一口气,「那应该是刘贵第一次打我。」
「那时候楼里还烧煤,蜂窝煤。他就用夹煤的那个铁钳打我,很痛,很痛,还是烫的。我还小,不懂事,因为很痛,就一直喊_M_M,越喊_M_M,他就越用力打我。」
「好痛A。」刘默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后面打得多了,也就没有那么痛了。」
在国nei,近30%的家庭存在家庭暴力。我看着刘默,他很瘦,肩胛骨凸出来,脆弱得像是随时会碎掉。
「最后一个问题。」我问刘默,「这个_F_子是你们的吗?」
「是刘贵的。刘贵有个姑婆,得肺癌死了,她没有儿子,就把这个_F_子给了刘贵,让刘贵给他送终烧纸。」
「机电街的_F_子都要拆迁吧?」我看着刘默的眼睛,「你们的拆迁补偿款下来了吗?」
刘默说:「我不知道。」
我没有再问刘默,而是向他道谢,跟他约了去警察局确认刘贵尸体的时间。
临出门前,我注意到刘默家里有一个装杂物的鱼缸,里头塞了几个空烟盒、打火机,还有一堆铜线。
04
从刘默家出来,我买了两瓶冰水,递给小赵一瓶:「你下午把整个街区都走访一遍,问一下刘贵的家庭情况是否跟刘默说得吻He,重点关注刘默提到的那个诊所胡大夫。问完了就自己回局里,查清楚刘贵这tao_F_子的拆迁补偿款有多少、是否申领,还有刘贵是否买了保险,受益人是谁。对了,记得找人联系刘贵前Q,通知她也来局里一趟接受问询。」
「我再去一趟市医院。按照刘默的说法,刘贵应该去过市医院,我去T取监控,看看能不能进一步锁定刘贵的死亡时间。」
在市医院接待处说明了事由,来接我的果然还是上次那位周思行医生。
周医生用了将近五分钟的时间才下来,白大褂上端端正正地别着他的Xiong牌,仍旧是一副很体面的模样,只是听到我说到死者的名字时,他有几分震惊。
「遇害者是刘贵?」
「怎么,周医生认识?」我的目光落到周思行的Xiong牌上,刘贵得的是高血压、冠心病,而周思行又恰好是心nei科的大夫。
周思行点头:「是,我的病人。」
「还真是巧了。」我跟周思行先去了他的办公室,「他最近一次来看诊是什么时候?」
「六月一号上午。」周思行说,「那天是儿童节。」
我问他:「刘贵来都做了哪些检查?病情如何?」
周思行回答的语速不快,有一种学者的斯文气:「刘贵那天早上来做的检查比较全面,包括血常规、心电图和冠状动脉CT,还预约了下次来做冠状动脉造影检查。检查的情况不太乐观,他的心悸和Xiong痛症状比较严重,血压和血脂也偏高,是否需要进行冠状动脉手术还要看进一步的诊疗情况,目前以药物治疗为主,我给他开了一些抗血栓和缓解心绞痛的硝酸酯类药物,具体的药单应该有存档,待会可以给警方T取。」
「给他安排的下一次看诊时间是在六月十号,他没有来。」周思行说,「没想到竟然遇害了,还就在市医院附近,真可惜。」
「刘贵离开医院的具体时间点你还有印象吗?」我看着周思行。
周思行歪着头想了一下,摇头道:「每天的病人太多了,忙起来就容易忘了时间,我实在记不得了。」
「那就只能麻烦周医生给医院这边的行政负责人说一声,警方要T取六月一号到十五号医院的主楼和外部区域的监控,以及六月一号当天刘贵在医院就诊的全纪录。」
周思行点头:「宋警官记得把相关的协助T查文件准备好,我马上有一台手术,得先去准备,希望警方早日能抓住杀害刘贵的真凶。」
「谢谢周医生配He。」我向他道谢。
周医生实在是个体面人,把我送去监控室T监控,还准备了水、咖啡和小糖果。T取监控记录需要一点时间,行政的负责人是个小姑娘,我刚好跟她多聊两句:「对接警方的工作一般不应该是由你们负责,怎么会由周医生这样的主治大夫来管呀?」
小姑娘说:「可能是怕影响医院的声誉吧。周医生可不一般,偷偷告诉你,你知道市医院的前院长是谁吗?」
我摇了摇头,小姑娘压低了声音:「我们前院长也姓周,周博远院长,是周医生的爸!」
我拖长语T哦了一声。
「其实医院里挺多人不喜欢周医生的,不过我对周医生的印象还行,长得帅又体贴,就是可惜谈恋爱了,恋爱对象还是现在的徐院长的独生nv儿,比周医生还小了六岁,你说,厉不厉害?」
「挺厉害的。」我正看到六月一号那天周思行把刘贵送出诊疗室的那段监控录像,不知道刘贵说了什么,周思行脸色大变,还看了一眼楼道里的监控录像。
「医院的监控录像分布在各楼层的楼道、电梯厅、等候区以及大门外的部分区域是吗?」
「对。」小姑娘说。
我让她把外部区域,包括大门、停车场、主楼前区域以及一些盲区里的摄像头监控画面也T了出来:「你刚刚说,医院里挺多人不喜欢周医生,为什么呀?」
小姑娘有些为难,在我的再三追问下,才勉勉强强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有人的地方就多多少少会有这些事情。最近是因为周医生在竞岗科室主任,所以就会有些不好的传言,比如他是关系户之类的。毕竟他很年轻嘛,还没满三十,业务能力是不错,但也算不得有多么出类拔萃。还有谣言说他博士期间发的论文涉嫌抄袭和代笔,全靠老周院长的面子压下去了。」
「另一位跟他竞岗的孙大夫,是市医院的老人,四十六岁了,大半辈子都给了市医院。你说,最后要是周医生升了科室主任,啧**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姑娘一时没了话说,我又看了一眼拷贝的时长条,幸而没有多久了。
视频快拷完时,我接到了小赵的电话。「宁姐,您知道吗?」小赵的嗓门在电话里听起来格外大,「我们找到刘贵的前Q了,我的天爷A,刘默竟然不是刘贵的亲生儿子!」
05
我刚回到局里,小赵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给我汇报这一下午加晚上的成果。
「刘贵的前Q吴Yan菊在外省,这些年来她早就重新成家了,还有了一儿一nv,一开始_geng本不愿意为了刘贵的事儿回虞市。我问她不想看看自己的亲生儿子吗,结果吴Yan菊忽然就大哭起来,说刘默_geng本就不是他儿子!」
「刘贵可真不是个东西A!在孩子出生的那天晚上,因为雷雨,市医院那片区都大规模停电,趁着这个机会,刘贵把自己的亲生孩子跟当时也在医院生产的一个有钱人家的给T换了。三十年前,医疗条件远比不上现在,刘贵这事儿竟然真的干成了。」
我眉头一跳,问小赵:「知道是跟谁家T换了吗?」
小赵点头:「吴Yan菊说,刘贵一开始怕她闹要找孩子,还不肯说,但市医院同期的孕妇就只有那么几个,她其实一猜就知道,是当时市医院院长家的孩子。吴Yan菊也想要自己的儿子,可是她说刘贵讲得也没有错,那时候的吴Yan菊才二十出头,跟了刘贵,生孩子连住院费都凑不齐,钱都是赊的,出了院也没能还上,刘贵被护士追着撵了几条街才跑掉。孩子生下来也没有养的条件,跟着他们就是受罪,刘贵把孩子换到院长家去,是救孩子的命。」
我听小赵讲完,好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夫妇两个都是畜生A。」小赵说,「吴Yan菊在刘默不满三岁的时候就跑了,这些年刘默能活下来全靠命大,我今天下午在机电街走了一圈,听他们讲刘默小时候成绩是很好的,拿过好多次年级第一,但上高中的时候,被人说偷了同桌的MP3,那些小孩可过分了,说什么『你爸爸是个小偷,被抓进警察局,所以你也是个小偷』**后来,刘默就退学了,南下打工去了,在空T厂里拧过螺丝、屠宰场里杀过猪狗,也当过快递员,就是再没读过书了。」
连高考改变命运这条路,都没有留给刘默。
我问小赵:「你知道那个市医院院长的儿子是谁吗?」
小赵看着我摇头。
「你也见过的,案发那天我们遇到的那个医生。」我揉了一下额头,「通知周思行、他的父亲周博远、刘默,还有吴Yan菊,一起做一次亲子鉴定吧。」
那个五金店里畏畏**的男人和医院里风度翩翩的体面医生,竟然有一段错位的人生。
把小赵留在警察局,我又去了一趟机电街。虞市的傍晚稍微显出一点凉意,刘默的五金店门口支起了个西瓜摊,见他店里有人,我干脆蹲到西瓜摊边上佯装挑起了西瓜。
「买瓜么,本地沙瓤瓜,可甜哩!」
这西瓜摊离刘默的五金店不远,能听清里面的人说话,刘默的店里有一个穿碎花裙子的姑娘,那姑娘说话带了点哭腔:「刘默,我们不分手,行不行?」
刘默没有说话。
「你说话呀,刘默,为什么要分手?彩礼钱我可以不要,我就想和你安安生生过日子,就算暂时买不起_F_子也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的呀。我爸_M那天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们没有看不起你**」
「刘默,你说话A!刘默!」
西瓜摊卖瓜的婶子对我这种边买瓜边吃瓜的行为并无不满,毕竟她也听得很认真,边听还要边发表两句_gan叹:「作孽哟。」
我揣摩了一下这婶子脸上的表情,故意顺着她说道:「这姑娘也是不懂事,父M_把她养到这么大不容易,哪能彩礼什么的都不要,_F_子也没有,就跟着男人跑了呢?还是年轻,不懂事。」
「可不是嘛!」婶子一边把西瓜往我跟前递,一边道,「瓜都甜,随便挑。真是不懂事,父M_要彩礼是为了谁A,还不是为了闺nv,让夫家别把她看轻了。这闺nv倒好,胳膊肘尽往外拐,说是安安生生过日子,没钱咋子过日子嘛?」
我挑了两个西瓜,让婶子称起来。婶子替我把瓜装袋,见我又偏头看了一眼那家五金店,便对我多说了两句:「别看那小伙子长得挺j神,要是我闺nv,我就是打断她的tui也不肯让她嫁到这样的人家里。街里街坊的都知道,这家里穷还倒是其次,主要是人品也不端正。这小伙子他爸以前是在火车站当扒手的,酒喝多了还打人,直接把孩子娘给打跑了!」
「那这小伙子人怎么样呢?」我把西瓜拎在手里,看向五金店,「看那姑娘倒是很喜欢他,一直说不要分手,也怪可怜的。」
「小刘人倒是蛮好的,有什么事都愿意搭把手,就是不爱说话,跟他爹那喝了二两马Niao就满街追着人发疯的德行完全不一样。可是该他倒霉A,摊上了这么个爹,打断骨头连着筋,血r里带来的罪孽,只能受着!」
碎花裙子的姑娘掩面跑了出来,跟我擦肩而过。我拎着西瓜回了警察局,没有再去找刘默。
06
第二天早上八点,刘默、周思行和周博远都来到了警察局,姗姗来迟的是吴Yan菊nv士,她连夜坐火车回来,仍然晚到了二十分钟。
这个瘦小朴素的中年nv人被警员领进会议室时,目光最先落到那两个青年身上,她zhui唇颤抖了一下,似乎有一声儿子在她zhui边要叫出来,但她不知道该冲着谁喊——似乎都是她的儿子,生过的、养过的,又似乎谁也不是她的儿子。
会议室里周思行跟周博远坐在一排,刘默坐在周思行对面,吴Yan菊在门口站了好久,才拖着步子,坐到会议桌最角落。
「人都来齐了,我给大家简单说一下615碎尸案的情况。」我示意小赵打开投影仪,放了几张尸体现场的照片,腐烂的尸块混在泥土里,一旁还有盛开的蓝紫色绣球花,倘若将图片再放得大一些,能看到在颅骨的眼眶里往外爬的蛆虫。
吴Yan菊nv士惊呼了一声,她捂着zhui,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剩下的三个男人都没有什么情绪激动的反应,刘默看屏幕的时间最久,他往常总是低着头,这时候少见地抬起了脸,露出狭长的眼睛,跟周博远很像。
刘默看屏幕的时候,周博远在看他。
一向最体面的周医生,反倒看起来有些焦虑,不是那些图片让他焦虑,而是周博远的反应让他不安。
「六月十五号下午两点十三分,四方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接到群众报案,市人民医院后七百米的绿色景观带中,因疏通下水管道挖掘出一具碎尸,尸体被肢解成十一块,腐坏程度高。经公安部门立案T查,对比DNA档案库,已锁定受害人为刘贵,五十六岁,虞市西和县葛坪村人。」
「在座的人,跟刘贵都有一定的联系。」我顿了顿,「同时,三十年前,虞市人民医院有一起婴儿T换的案件,各位也都是当事人。我的同事已经提取了各位的DNA样本进行检测,中午之前会出来鉴定结果。接下来,会对各位进行分别询问,请各位配He。」
第一批被带出去的是吴Yan菊和周思行。吴Yan菊这几年一直都在省外,并未回过虞市,对她的问询主要是针对三十年前的换子案,得到的结果跟小赵说的差不多。在负责审讯的警员问完最后一个问题时,吴Yan菊忽然问警方:「这两个孩子,哪一个是我的儿子A?」
问这话时,她红着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脸上的皱纹好像一道道盛满痛苦和悲哀的沟壑。坐了yi_ye的火车,吴Yan菊的_yi_fu和头发都是乱糟糟的,尤其是她扎在脑后的那一束头发,散了好几绺出来,显得劳碌而狼狈。她才五十岁,已经白头发比黑头发多了。
哪一个是她的儿子?
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
至于周思行,在警方问话前,我们先给他看了一段录像,几乎可以说是会议室现在情况的实时传输。
把吴Yan菊和周思行带出去后,我和小赵也跟着出去了,会议室里只剩下周博远和刘默。小赵打开的投影仪没有关,刘默就看着那几张照片发呆,目光还是那种没有焦点的状态,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跟他的名字很符He。
但很快,周博远在安静的会议室里起了个话头:「孩子,我们找了你十多年。」
周博远年纪比刘贵要略大一点,三年前刚退休,院长的职位退得要更早,现在被医科大返聘,偶尔回学校讲一讲课。他保养得宜,不显一点老态,头发焗得黑亮,也没有肚腩,整个人看起来j神又儒雅。
刘默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周博远,没有说话,然后又低下了头,回到他惯常的瑟*姿态。
「周思行十四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折腾得够呛,那时候他已经长开了些,怎么说呢,跟我和媛媛——就是他_M都不像。有些事情就是直觉吧,当时媛媛不同意,但我仍然背着她做了个亲子鉴定。这件事周思行一直不知道,我们本来一辈子都不准备告诉他的。不管怎么样,他来到我们家,我们一点点地把他养大,他就是我们的孩子。
「市医院这些年经历了好几次整改,许多之前的资料都找不到了,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你。孩子,这些年,我们对不起你A。媛媛前些年得病先走了,咽下最后一口气前,都还在想你。你愿意跟我回家吗?或者哪天跟我去她的墓前,让她看一看你也好。」
录像看到这里,我们就没有让周思行继续看下去了。周思行医生的脸已经比讯问室的墙壁还要白了,他的手搭在膝盖上,有轻微的颤抖。
「我_M临终前,一直在喊『小宝』。我就在她跟前,她还在喊。」周思行说,「我现在知道她喊的是哪一个小宝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周博远不是你生父的?」
周思行想了一下,还是用那种很斯文的语气说话:「一个多月以前,我在上下班的时候总是能在医院附近看到刘贵,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哪个患者的家属来滋事,直到「六一」的三天前吧,他忽然拦住我,告诉我,他是我亲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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