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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在时代皇宫的包厢。陪着老板去应酬客户,本来这种事情也用不着她去的,自有秘书,那日碰巧有事,便被硬顶了上去。

那包厢里灯红酒绿,烟雾飘飘缈缈的,美酒又美女的,喜欢的人或觉得快乐似神仙吧。对于她,是无所谓的,平日里,偶与朋友,同事消遣,倒也是一去处。但若是成了陪客,只觉是乏味不堪的。找了个借口,到走廊上透了口气。

廊里的光线亦昏暗,墙上嫣红的小探灯,照的那精致的玻璃底砖益发玲珑剔透。一阵香风飘过,她也没有抬头,那人走了几步,却回了头:“子默??赵子默!!”声音娇嫩欲滴,但那语调分明是熟悉的。她猛得抬起头,赫然是于娉婷,当年的学校里的同窗。

“你这死鬼,这么久了,也不和我们联系,联系。同学们都说你是人间蒸发了-----”于娉婷娇啧道,“今日让我碰上了,定不饶你。”她脸微微红了一下,幸好灯光可以掩饰,四年的大学生涯,对于别人或许是学习与享受年轻时光,但对她来说却只是打工,学习,打工,哪里有半点的时间与同学培养感情。直到今日今时,偶尔回想自己的的大学生涯,顶顶遗憾的便是这事情。但也无法子,假使时光倒流,她还是会如此的。

“到我那里坐一下,把手机号码给我,这几年,同学们倒也小聚过几次,只没人能联系到你。”她喝了点酒,双颊微微泛红,像是抹了一层胭脂,益发光彩夺目了。她当年一进学校便轰动了整个外文系,这几年更是会打扮了,怕是当红的女明星站在旁边,也要活生生给比下去的。她当年与她也是点头之交而已,若不班里那次组织旅游,两人怕到现在碰到,也不过是点点头,微笑致意,然后檫肩而过而已------

只她没有想到,于娉婷的包厢,竟会华丽如斯,比她公司老总定包厢的不知道要富丽几倍。.几个男的围了两桌在一边砌长城,也有几个男的在与美女唱歌。没有刻意的西装革履,但却说不出的从容淡定,一看就知道与她现在的圈子,以往的圈子,都是不同的。她不可能打入这个圈子,也从未想过要打入这个圈子。

或许是她穿着过于普通,也或许是大美女于娉婷手拉着过来的,那几个男的略略扫了几眼,依旧调笑的调笑,唱歌的唱歌。

于娉婷直直拖了她,走到麻将桌边,拿了搁在桌上的手机,最新款的苹果牌,最近连中央新闻里都报道了,只听说国内还未开始销售。她本来对这种名牌从来是不懂的,但这几年商场上打滚下来,倒也会看了。她还未反应,于娉婷便娇笑道:“我大学同学---赵子默。”她笑着微微颔首,那几人也抬了头,朝她略略点了头。他便是其中一个,正对着她,微微看了一下,便垂了眼帘。她倒看得极清楚,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

本以为娉婷只是客套,说以后多多联系。哪里想到第三天,她还在加班,便接到了电话,劈头就问:“在哪里?过来接你!”她边喝了口水,边答:“在公司加班。”于娉婷口气不容拒绝:“二十分钟后到你公司下面的大门口见。”未等她把水咽下,便已挂了线。

那天是她第二次看见他,开了辆银灰色的大奔。一开始,她并没有注意,直接上了载着娉婷的车。到了市郊的别墅,停车时才发现,他的车就在后面。那日倒穿的颇正式,他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她也未打招呼,她素来不主动,况且对自身认识清楚,范不着去招惹这种人上人。

有一有二有三后,跟这群人略略熟了起来。一来是娉婷来的电话多,实在不好意思每次都拒绝。二来,她在这城市虽是地熟了,却只身一人,难免孤独寂寞。加班多了,在18楼的玻璃墙望去,那一盏盏的灯光,看着自己形单影只的,也觉着可怜。捧着一进公司就买着杯子,白底的彩横条,清淡雅致,仿佛小时侯父亲买给她的刷牙杯子,那上面有两只彩色的蝴蝶,展翅欲飞。喜欢极了,以至于早上一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刷牙。后来自己顽皮给摔破了,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蝴蝶了。只是那颜色,那蝴蝶就一直就这么印在脑中了。

其实与他们在一起,不过是吃饭,唱歌,打麻将等消遣。人一多,就容易开玩笑,大家也不计较,遇到好笑处,便刹不了车。那日他喝多了点,凑两桌凑来凑去少一个人,也不知为何,他指了指她,惹得满房间的眼光都一下集中了过来:“让她先代一下。输了算我的,赢了算她的。”麻将倒是会的,只是不好意思。娉婷也看出了她的窘态,推着她坐上了位置,笑着道:“有江少给你撑腰,就打啊。怕这三个男的作什么!!”

她会是会,但绝不精,每逢过年,回了老家,邻里的叔伯阿姨就喜欢两两成群,拉着打麻将,消磨时间。才一小会儿工夫,便放了好几手,其中一个笑着转头道:“江少,今日心情好,来送钱的。”他也不理会,只顾眯眼。其实他们是玩筹码的,她也不知道大小,一连输了好几底。

她方要将手上的白皮扔去,只听耳边响起了一慵懒的声音:“不要打着个!”那温温热热的气息就这么徐徐的喷到她耳边,说不出的酥麻。抬头一看,他黑如墨玉的眼正笑意绵绵:“打这个!”到了歇场,算了筹码,还赢了好几万。才知道他们玩的是十万一底的。那三人笑着骂道:“原以为是送钱的,搞到最后是来骗钱的。先把我等给迷惑了,然后出杀招。”他只温和的笑笑,将钱塞给她。她只不要,这些钱,抵她好多个月工资了。最后娉婷过了来,凑到耳边道:“不要闹笑话。拿着就是了。”

她生在浙北小城市,风景旧曾谙的江南,无论春夏秋冬,都美的如同山水画。那里是历来中国少有的鱼米之乡。但是母亲为了供养她和妹妹上学,都是省吃减用省下来的。自她考入这个城市数一数二的大学后,每日里打工赚钱,总不舍得让母亲再在她身上花一毛半毛的。这期间的辛苦,哪里是像他们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能懂的。

第二天,她跟娉婷要了他电话,到下班时间抽了空挡打了过去。他声音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你啊!”平静的像在听天气预报。“等下有空吗?”他那里有点吵,她也直截了当,那些钱说多不多,但对她来说,也不少,每日里这么放在包里,也担心的,若是哪一天碰到小偷,那不是要自己垫出来-----

在门口略略等了一下,便看到他的银灰色车子。突然发现,她脑子秀逗了,这么个下班时间,这种车子这么大咧咧的停在公司大门口,简直是遭人白眼。只盼着不要有同事看见,一溜烟的上了去,道:“开车。”他穿了件粉色的衬衫,见她匆忙的样子,也不知道发生何事情,忙启动了车子。

车子里静默无言,她与他本来就不熟。连轮胎行使过地面发出的沙沙声音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她低头将包打开,将一信封递给他。他只微微看了一眼:“什么东西?”其实他是明了的。她脸一红,小家子气就小家子气吧:“那钱还你。”他只不说话,将方向盘用力一扭,调了个方向。

车子在一间餐厅停了下来,一进门,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已经迎了上来:“江少,一段时间没有来了,老地方吗?”从那大片的玻璃望出去,五十几层的高处自然比她办公室里的十几层更瞧得分明,华灯初上,熠熠闪耀,整个城市就如同一座不夜城。那餐具是白底的,印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最外圈镀了一圈金,富丽贵气。她只觉得莫名的熟悉,只不停的摸着那只蝴蝶。其实是不一样的,那小城买到的东西,都是极便宜的,更何况在十几年前的时候,定是粗糙不堪的。但记忆中的东西总是最美的,因为那流水年华,也只因是已经过去了的。

从那以后,娉婷就算打再多电话过来,她总是推脱。她虽然年轻,但终究是明白的,什么事情总讲究门当户对。那是老祖宗积淀了几千年传下来的,若不是真理,早给大浪淘沙掉了。她与他们总归不是同路人。

后来也便淡了下来,她负责进出口的事情,每日里也忙的昏头转向的。这日晚上,本身心情不好,这才刚开始工作,娉婷电话又来了:“子默----你可要来救我。我喝醉了----”口齿不清的报了个地址。那地方她知道,也去过几次。

推了门进去,只见一桌子的人,都吃得七七八八了,娉婷一见她,已摇摇晃晃的过了来:“不是来了吗?子默,来帮我灌他们。”美人到底是美人,连喝醉了也美的冒泡。她赶忙扶了她坐下。一抬头,只见他手上捏着一根烟,正微微扯着嘴角,似笑非笑,那眼底如同一潭秋水,直直看着她,深不可测。

她酒量其实不好,不过相对于一个南方女孩子来说,还过得去。那还是因为小时候父亲每每喝酒时,把她抱在大腿上,用筷子略略沾沾,给这么沾出来的。母亲每次一说到这事情,就说自己从小投父亲的缘,虽然是女孩子,但父亲也是捧在手心里这么大起来的。要知道老家那一代,在她出生的时候,重男轻女思想可严重了。但父亲却丝毫没有这种想法。她每次应酬也极克制,若是快到了底线,从不多碰一口。

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那次打牌的关系,走到最后,别人都自以为是的“知情识趣”。竟剩下他和她两人。他从未见她喝过那么多的久,平日里,旁人再敬她,她只笑着移话题,情非得已之下才微眠几口。这日却是喝多了,双眼迷朦,连路也走不稳了。已入了秋,天气很凉爽,风从车窗外吹入,打的她发丝飘飘。她和他一像没有什么话,他不说,她也不知道说什么。若是他说了,她也应几句,绝不主动攀谈。

将她半扶着半抱着,安置到房间内。客厅极小,房间极小,厨房也极小,加起来还没有他一个卧室大。但麻雀虽小,倒也五脏俱全。去厨房到了杯水,这才发现,她似乎对蝴蝶有偏好,杯子上,碟子上,碗上都是蝴蝶。倒了杯水回房间,只见她还在朦胧中,只迷糊的喃喃:“不要吃药,我只喝水水。默默是要喝水水。”原来她只觉着是回了江南,那魂牵梦绕的地方。小时候,每次感冒发烧,父亲便与母亲守在身边,轮流的喂她喝水,吃药。他倒是第一次听到她用这么撒娇的口气讲话,心中一动。从来都说江南之地,吴侬软语,但她却也学了一口地道的京片子。

他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只觉得她温软如棉,无一丝重量,慢慢将杯子凑到她嘴边。她骨碌碌的一下子将水全部喝完,好似还未尽性,伸出舌头舔了几舔。他只觉脑中哄的一声,全身的血液尽往脑子里冲。她却还亦不知,慢慢的在他怀里翻了姿势,那柔软的两片唇就这么慢慢的刷过脖子----他只觉得一下子兵败如山倒,亦忍耐不住,猛得亲了上去---------

她其实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酒到了后半夜也已经醒了。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喝醉的时候迷糊,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借酒壮胆,到了酒醒反倒变小了。只好装睡,一动也不敢动。到了天亮时,他方才离开的。只知道他似乎推了房门出去,后又进了来,也不知道干什么。她可没有那个胆子睁开眼睛,与他大眼对小眼。过了半晌,关了房门出了去,接着又听到大门关的声音,这回是真走了。

他没有跟她联系。她自然也没有跟他联系,上次娉婷给的电话,她随手一记,早不知道那张纸夹到哪份文件里了。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要有什么牵扯。其实有什么好联系的呢?不过是一夜情罢了!倒不是她有多开放,她与他的这次,其实还是第一次。只不过那日是父亲的忌日,每年的那一天,自己总会难过,特别是与母亲通了电话后,更是觉着寂寞难过。只是想家,想马上回家去,吃母亲包的馄饨,吃母亲裹的粽子。喝酒时便有了想醉的念头,他送她回来的时候,她亦有一丝清醒。只觉得孤单冷清,便想抓住一根浮木。如同菟丝花,想靠着大树,借一点力量。若说是他占了她便宜,还不如说是她沾了他的。

况且他的女伴估计可以绕着外环绕几圈了,她赵子默算什么呀。做什么事情都需量力而为,她倒是知道的。过了一两个月,娉婷打了电话过来:“怎么又失踪了?联系都不联系。我刚去了欧洲一趟,不联系你。你难道就不知道打个电话给我,就这么不待见我啊?”就这么又重新联系上了。

再见面时,他手上还拥着个国色天香。只抬头看了她一眼,连微笑也欠奉。她自然也没有过去打招呼。一大帮子人说说笑笑,吵吵闹闹,到了回去的时候,他早就载了那个国色天香走了,不知道去哪里风流快活去了。送她回去的那人还开玩笑道:“那小子,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了,活像刚开晕似的。”

回了家洗好澡,也很晚了,天气已冷了,钻进被子暖熏熏的就只想睡觉。刚觉得迷迷糊糊,朦朦胧胧中就听得电话想起,把手伸出去,在床头摸了半天也没有摸着,心里恨道:“不知道是哪个死老外,就喜欢扰人清梦!”做进出口也没有办法,人家睡觉的时候,你上班,你睡觉的时候,人家还在上班。所以说吃口饭不容易啊,不过她撒起谎来却是溜的,那日母亲打电话过来问她工作辛不辛苦,她就说:“什么辛苦,无非是跟他们用外文聊聊天。”哄得母亲放心,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电话铃声响了几下,估计对方见没有接,便挂了线。她也乐的轻松,不用在黑暗中摸索,便沉沉睡了过去。到了第二天,总算找个电话了,翻开一看,一个手机号码,也不是自己平日里所打的,也不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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