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天空已经全黑了。
古墓最shen处的一角是宽阔的石阶,一级级通向石砌的水池。十丈shen的竖井将沙漠地底的泉脉引入古墓。他解开束发带子,让满是沙尘的头发浸入水中。水声中,云焕忽然听到古墓外面有牧民的歌声朗朗响起——已经开始了么?他立刻拧干头发,抬臂撑住水池边缘跳了出来,轻捷如豹。“湘。”他开口,“_yi_fu。”
鲛人少nv面无表情地将他neng下的戎装递过来。
“不是这个。”云焕不满地看了一眼傀儡——毕竟是傀儡,很多事如果不是他亲口说一遍,她_geng本听不懂。他自顾自拿起那一tao白色的长袍,披在身上。那是师父给他找出来的袍子,大漠上牧民穿的样式。
毕竟,这样一身征天军团的戎装,是不能出去见当地牧民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少将雪亮的眼睛暗了一下,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穿D完毕,云焕向着外室走去。外头没有一点儿声音。从石拱门里看出去,师父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里,闭了眼一动不动。少将心里咯噔了一下,抢身过去,急唤:“师父?师父?”他一边唤,一边抬眼四处寻找那只蓝狐,可小蓝竟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情急之下,云焕凭着记忆,按蓝狐先前噬咬的*位按了下去,力透肩井*,想将师父唤醒。但指力才透入,便_gan到一gu异常凌厉的剑气反击而来,将他手指弹开。那一瞬间云焕才惊觉:原来师父是在微微呼xi着——只是小憩而已。“焕儿?”慕湮睁开眼睛,笑,“你好了?我居然睡着了。”
“师父太累了。”记起昨夜那一场大战,云焕低下头去,“是弟子不好。总是打扰师父。”
“哪里**你回来我很高兴。”慕湮苍白的脸上有难以掩饰的疲倦,“毕竟还能再见你一次,再晚点儿来,可就难说了。”
“师父!”云焕蓦地抬头看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反手探入怀中找什么,又想起刚换了_yi_fu,也不等叫湘拿戎装过来,他便起身奔入nei室。
“小心!小心头!”慕湮担心地连连提醒。云焕从鲛人傀儡手中劈手拿过_yi_fu,奔回师父面前,单膝跪下,从nei襟的暗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双手托到慕湮面前。空桑nv剑圣看着里面一粒金色水晶模样的东西,诧异:“这是?”
“玉ye九还金丹。”云焕抬眼看着师父,眼里涌动光芒,“徒儿特意从伽蓝帝都带来给您,您_fu了body一定会好很多的!”
“咦?”大大出乎意料,慕湮拈起金丹,忍不住微笑,“焕儿,你什么时候还学会炼丹了?你这八九年在外,都学了些什么A。”
“这是巫咸大人炼的**我向他求来的。”云焕讷讷一笑。十巫里巫咸是首座长老,却是不大管政务,只是一心想要炼出不死药来,也不知道他炼了多少年——反正到现在虽没有不死药,倒炼出一些据说可以延年益寿的灵丹,帝都的贵族、叶城的巨贾,都想尽方法想得到他炼的一粒丹药。
“哦。”慕湮将那颗金丹拿在手里看,笑了笑,“难怪你说那个什么巫彭元帅还活着——我正奇怪呢,五十年前他就四十了,如今算起来已经一百岁,原来是靠了灵丹呀。”云焕笑了笑,点头默认:“巫彭大人如今还是如四十许人。”
“比我们剑圣门下的‘灭’字诀还管用,不用靠沉睡来延缓时间。”空桑nv剑圣听得有趣,侧头微笑,忽地叹了口气,“焕儿,难为你还用了那么多心。不过,师父已是快入土的人了,白白*费这些珍贵的灵药——”
闭了闭眼睛,仿佛又觉得疲倦,nv子苍白的脸上有笑意:“老实对你说了吧,那年和巫彭交手过后,我自知伤势非同小可,也曾到处求访名医。从砂之国的游医到九嶷的巫祝,什么没求诊过?所有大夫都说,血脉已断,即使凭我一身武功,最多只能再拖五年——最多五年。除非我长时间用‘灭’来休眠,如果醒来,那么活得一日、便少一日寿命。”
“师父!”这一惊非同小可,云焕霍然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nv子。
“其实我该老老实实寿终正寝。反正剑客最后死于剑下,也是正理**”轻拍弟子的肩膀,慕湮的语气却是平静,“偏生觉得有些不甘,便选了这一处古墓,用灭字诀避世沉睡。呵,那时也真傻,都不知道自己苟延残喘又能如何,就想拖着时间。偶尔被外面的魔物吵醒了,才出来替那些牧民驱赶一下——就这样醒醒睡睡,又用去了一年多。”
“可、可是,”云焕喃喃neng口,“师父教了我三年**整整三年。”
那三年里,师父连日督促指点,从来不曾中断。慕湮微笑起来,摇摇头,也不说话,只是把他拉起来,将金丹放回他手心,替他扣上_yi领上最后一颗扣子:“你看,长那么高,袍子穿在你身上都短了一截,也只有将就了。外面牧民的聚会就要开始了,快出去。你若找不回那颗如意珠,可要大大糟糕。”
但帝国少将却定在原地,从背后看去,他的肩背在难以克制地_Zhen_D。
“还有多久?”他霍然回身,眼里现出惊人的光亮,直扑到轮椅前,“师父您还有多少时间?一年?半年?几个月?”被弟子刹那间爆发的气势镇住,慕湮茫然:“具体我也记不清了**不出三个月吧。”
“三个月**三个月。”那样的回答是令人绝望的,云焕喃喃重复,忽然回身,咬着牙一字一句,“好,师父,找到如意珠,我就带您回帝都!”
“傻孩子,即使去了伽蓝城又能如何呢?”慕湮摇头,微笑,“你也说连巫咸都没有炼出不死药,是不是?”
“不,不,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帝国少将显然被nei心巨大的洪流控制着,眼里有不顾一切的光芒,冲口而出,“我去求智者大人!他是神,什么都能办到。我去求姐姐帮忙,让她求智者大人——”
“啪!”话说到一半,一个耳光忽然落在他脸上,将他打得愣住了。
云焕捂住自己的脸,怔怔看向轮椅上的nv子。那么多年来,师父还是第一次对他动手。“痛不痛?”慕湮自己也愣了一下,连忙抬手轻抚弟子的脸,眼里的焦急却依然存在,“你看你说什么疯话!我是空桑人,还是伤在你们巫彭元帅手下的。你带我去帝都?跟十巫说你是空桑剑圣弟子?空桑的大将军西京和皇太子妃白璎是你师兄师姐**你想找死么?那些豺狼正愁找不到下口的机会!”惊怒交集,nv剑圣似乎再度神气衰竭,顿了顿,放缓了语气:“焕儿,你仔细想想,反正**反正,咳咳,师父是不会和你去伽蓝城的。”
云焕没有回答,慕湮只_gan觉手底下军人的肩膀在微微_Zhen_D。但只是片刻,那不受控制的颤抖就停止了,沧流帝国的少将抬起头来,剑眉下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方才那种不顾一切的光,shen而冷,看不到底:“师父教训的是,弟子再也不敢了。”
“好孩子。”轻轻吐出一口气,慕湮终于微笑起来:“以后切不可鲁莽做事。牧民们外面闹了很久了,过来替师父推着轮椅,我们出去吧。”
然而云焕还是站在那里没动,静静将手抬起,摊开,再度将那枚金丹送到她面前,一字一句:“请师父收下这枚金丹。”
不忍再拂弟子的心意,她伸手接过,笑了笑,便当面_fu了下去。
夜幕下,篝火烈烈燃起,映红一方天空。
眼看云集的鸟灵纷纷离去,匍匐在古墓外彻夜祷告的牧人们知道一年一度的大劫又平安过去,一声欢呼,空寂城外便成了欢乐的海洋。火堆边上人头济济,牛角杯、驼骨碗纷乱地举在半空,随着各部巫人颂词往天空泼洒着美酒。十二弦声悠扬,牧民们双手相挽,踏足齐声而歌,热烈澎湃,歌颂天神和nv仙——在大劫过去后,第二夜便按惯例要举行盛大的宴会,答谢古墓的nv仙。
“都唱了那么久了,怎么这次nv仙还不出来呢?”一边的火堆边,一个红_yi的姑娘有些纳闷地喃喃道,“以往好歹也会开了石门出来露一下面,这次难道是我们唱的跳的不够好?如果nv仙不出来,我们可要不停跳下去呢。”
“央桑公主,一定是你还不曾跳舞,而摩珂公主也不曾唱歌,所以nv仙不肯出来呢!”旁边有nv奴微笑着怂恿,同时示意身边的牧民附和,“族里最珍贵的两位公主都不曾出面,天神nv仙怎么会满意呢?大家说是不是?”
“是A是A!”旁边喝酒的牧民哄然应和。“为什么又要我跳**”红_yi姑娘听见贴身nv奴的话,虽然心里受用,却故意嘟起了zhui,眼睛骨碌碌乱转,“摩珂那丫头呢?她去哪里了?她不唱歌,我可不跳!”
“摩珂公主去了琴师那边,T了弦就开唱了。”nv奴珠珠笑眯眯地眨了一下眼睛,指了指另外一堆篝火,那里果然有一个装束华贵的黄衫少nv站在琴师身后,俯下身轻轻地说着什么,珠珠笑了起来,“央桑公主就开始跳吧,大家都等着公主领舞呢!”
“摩珂先唱!”忽然闹起了脾气,刁蛮少nv哼了一声,却忍不住用眼角打量着另一边弹着十二弦的琴师,“哼,也不害臊,丢下我不理,整天去缠着别人——一个流*的瞎琴师,一副娘娘腔,也值得这样巴结**”
“呀呀,冰河琴师是多么迷人,竟然让央桑公主都吃醋了呢。”nv奴珠珠显然和两位公主很熟,T笑着去拉央桑的手,“来来来,跳舞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我不跳!”央桑却依然耍脾气,一跺脚,大声,“要那个瞎子弹起琴来,摩珂先唱!”声音有些大,那边火堆旁的人显然听见了,那个正在低头T琴的琴师抬了抬头,他身后站着的黄衫少nv摩珂公主也抬起头看着妹妹那边,蹙眉。
“央桑!不许无礼!快出来跳舞。”僵持的气氛中,忽然传来威严的喝止,众人簇拥中,一个中年人手持酒碗转了过来,牧民纷纷鞠躬,口称“罗诺头人”。曼尔哥部落的族长这次亲率族人赶来这里主持盛会,却看到nv儿在这里使气,不由皱眉,然后转头向着另一边招呼,“琴师,弹琴!摩珂,别光顾着说悄悄话,唱起来吧!你是大漠上的天铃鸟A!”
旁边的牧民听到族长开口,一起欢呼起来,哄然叫着:“火!火!火!”
“是的,父王。”黄衫的摩珂公主脸红了一下,恭敬地答应着,然后低声对琴师道,“冰河,我要唱了A!你会弹那一曲《火》么?”
盲眼的琴师微微一笑,也不答应,只是将手指按上了琴弦,轻轻一拨。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所有牧民觉得在琴声响起的刹那间,荒野上所有燃烧的篝火陡然一盛,向上跳跃起来。“真Bang!”摩珂公主看着面前抚琴的男子。火光明灭,映着他的脸,微阖着双眼的琴师面目俊美,有着大漠中人没有的优雅气质,修长的手按在琴上,也是牧民向所未有的儒雅悠闲,竟不似一个流*琴师所有。
“唱A,我们的天铃鸟!”nv子只是微一沉迷,耳边牧民的欢呼便响了起来,伴随着有节奏的拍手声催促着。摩珂公主看了一眼琴师,终于垂手站起,面向西方空寂之山,举起双手,吐声开口:“燃我神火,以告天神——”
那样的天籁一出,整个旷野陡然寂静。歌声清冷而甘冽,如风送浮冰,仿佛冰川在绝顶融化,汩汩流入荒漠,汇成*水,滋润万里荒漠。大漠上三个部落里的人都知道曼尔哥部族长的大nv儿是大漠中的天铃鸟,如果说*水是滋润荒漠的唯一源泉,那么她的歌声就是人们心里的甘泉。
罗诺头人赞许地看着大nv儿,对着央桑做了一个手势——虽然没有儿子,可这两个nv儿,就算在三个部落的五十多个头人里,也足以让他自豪了。
红_yi的央桑公主也不理睬父亲的命令,只是侧头全心全意地听着姐姐的歌喉。等到摩珂公主第一句尾音吐出,新声未发之时,忽然足尖一动,一步便跳到了场地中心。那样轻盈如燕的身姿引起了哄然叫好,但一动之后,央桑便又不动了。所有人也就屏住气,在天籁般的歌声中静静注视。
夜幕下,那个流*的琴师漫不经心地拨着弦,凌乱低微,宛如日出前即将消失的薄薄雾气——竟无丝毫节奏,只是那样弥漫着、弥漫着。舞者的剪影衬在一片红色中,她提裾而立,秀颈修臂,随着一个个音符,慢慢开始动起来。
弦声越来越急,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篝火忽然亮了起来。在第一个重音传出的刹那,伴随着摩珂唱到第二节的“燃我神火”,央桑忽然就是一个回身——回身之间,手提的裙裾忽然散开,宛如盛开的红棘花般Yan丽。
忽然间,她的脚下便踏出了清脆的节奏,让原本散淡的音乐猛然一震,被注入了如火的激情。冰河显然有些意外,手指在弦上一顿,继而唇角浮起一丝笑,手指迅速拨动十二弦,转瞬便跟上了舞者的节奏。
红_yi少nv裙裾飞扬,而裙下修长的双tui在地上踩出疏密有致的节奏,回转之间神采飞扬,一扭身、一回首、一低眉、一提手,都是光芒四j、宛如红日初升。纤细双脚敲击出的节奏中,裙裾在身侧飞散和聚拢,衬得舞者曼妙的身姿宛如在一朵乍阖乍开的红棘花中舞动,说不出的美Yan凌人。
“央桑!央桑!央桑公主!”热烈美丽的舞姿显然刹那间让大漠上的牧民们燃烧起来,欢呼叫好声风一样四起。也不知是谁带头,跟随着红_yi少nv的舞步,所有牧民都手挽着手,围着一堆堆篝火踏歌起舞。
那样的欢呼中,歌声已经听不到了。摩珂看着妹妹已经带动了盛宴的气氛,便知趣地在众人的欢呼中停止了歌唱,坐回了琴师身后。
“你妹妹跳得很美**”琴师也停止了抚琴,手指压在弦上,低头微笑。
“是么?”本来任何对央桑的称赞都会让她同样开心,可这一次摩珂却笑不出来,心里酸溜溜的,忍不住低声反驳,“你**你又看不见。”
“听都听得出。”那个叫冰河的琴师笑着,低头拨弦,“不过摩珂公主的歌声也不输给她呢**只是为什么唱得心不在焉?难道你不敬爱天神么?”摩珂的脸陡然红了一下,但大漠上的nv儿还是老老实实地细声承认,“我觉得——你比天神还好看。”手指陡然在弦上划了一下,琴师微笑着抬头,黑色的长发从额上垂落下来,掩住他微阖的双目:“多谢公主夸奖——对一个流*琴师而言,被人拿来和天神相比,实在是会折福的。”
摩珂想了想,退让了一步,却坚持:“至少这个大漠上,都没有冰河那么好看的人!”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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