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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孤独的灯,半推半就漂浮在头顶。偌大个讯问室里只摆一张桌,两只椅,他与他面对面落座,余天明一双眉头不在水平线,咬一口三文治动一动眉心,擦擦嘴再来看对面文文雅雅不疾不徐的陆慎,感叹社会平复差距太大,做公职,薪水只够吃个三文治、冰火菠萝油包,最多再加冻鸳鸯,已算天大满足。比不上对桌资本家,股票市场一转手,轻轻松松千万亿万入账。

光想一想,上帝多不公,他抬头纹就能挨挨挤挤夹死飞蝇。

惨惨淡淡灯光照满桌冷冰冰黑白资料,全是密密麻麻数字,看一眼都头晕。

“陆先生——”余天明一抬手,扔掉擦手巾,似乎酒足饭饱之后,终于预备正正经经同本年度十佳青年之一畅谈未来,“怎么?宵夜不合口味?还是陆生看不上市场监察部招待?喂,没办法啦,今年经费吃紧,还要带小朋友们凌晨开工,比不上陆生,坐高楼饮茶也能日进斗金。”

从头到脚都像个流氓,与他身后将衬衫熨烫得一丝不苟的“小朋友们”天差地别。

凌晨三点,吊灯亮得刺眼,陆慎低下头,拿掉眼镜,指尖按揉着闷痛的鼻梁,衬衫衣兜里抽出一张深蓝格子手帕来,苦撑多时的背脊终于放松,靠向椅背。

余天明自说自话,已到爆发边缘,但陆慎依然保持沉默姿态,在狭窄逼仄的小房间,惨白的墙面余斑驳墙裙做陪衬,一道微薄的光也能写出他的高傲与不屑。

他慢慢地,仔仔细细地擦着镜片,是等待更是压迫。

这些年,同sfc周旋,没有人比他更懂。

更何况是余天明——自以为是的蠢货。

“呐——陆先生,我们坦白讲——”茶餐厅折成三角形的纸巾抖开来擦了擦嘴角,扑扑簌簌落在黑色西装裤上,像一层清不掉的头皮屑。余天明探过身来,一双浑浊的眼终于有了焦点,“荣发证券涉嫌内线交易这件事,陆先生我请教你,你有什么看法?”余天明敲一敲桌,示意正在做记录的乔佳安暂停,他抬高眉毛,摆出一张志在必得脸孔,“荣发证券董事陈润是你知交老友,又受你保荐进入董事局,你不要跟我讲你完全不知情……”

陆慎顿住,停留在擦镜片的未完成时态里,抬眼看对面驼背抖腿的余天明。

真是见鬼,陆慎明明三百度近视,看见的应当是模模糊糊轮廓,余天明却如芒在背,将要出口的话就被这一个眼神锁在喉头,进退不成。

“余主管,你也说是曾经。长海已在二零一三年转让所有荣发股份,陈润有问题,你该找他,而不是我。”

“荣发证券今年四月借壳广元建设上市,江继良的枫桥基金三月大批量购入广元建设股票,这中间没有猫腻?讲给楼下捡垃圾的老太婆听她都不相信。”

陆慎抬起头,示意他继续。

余天明不知不觉走到他的鞭子底下,“陈润和江大少都与你沾亲带故,这个中间人,恐怕非你莫属。”

“说完了?”

“你有问题?”

陆慎礼貌性地笑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重新抛出问题,“我今早买进荣发证券两万股,十分钟后认为陈润先生拿美国护照,一定做不好中国人的生意,因此再次卖出。请问我是否涉嫌内线交易?”

他转而看向对面低头敲击键盘的乔佳安,笑容温和,像个可亲可敬的导师,“假设完成这笔交易的是普通散户,是否涉嫌内线交易?”

“假设完成这笔交易的是中汇银行,是否涉嫌内线交易?”

“假设完成这笔交易的是枫桥基金,是否又如余先生所言,涉嫌内线交易?”

乔佳安望着他,怔怔说不出话来。

余天明不死心,“我知道你是风创软件的幕后持股人,如果你让我方便,我保证风创上市也会更加方便。”

陆慎仿佛没听见,他只看着乔佳安,轻声说:“乔小姐是潮汕人?我也是,我父亲祖籍陆*丰。”

“你……你怎么知道……”

“你自ucla毕业后,从律师做起,是钱大状的得意门生,长海实业求贤若渴,如果你愿意来,薪资方面长海一定会让乔小姐满意。”

“我……”乔佳安抬起头,向上峰求救。

余天明不咸不淡地刺他一句,“长海再好也是姓江的,跟你陆慎有什么关系?”更难听的话还没说出口——当狗当上瘾?自以为是。

陆慎却丝毫未受影响,他递出一张名片,交予乔佳安,“虽然sfc档案当中早有我的联系方式,但这个只留给乔小姐,欢迎随时致电。”

他慢慢站起身,对余天明说:“抱歉,明早还有婚礼要准备,不能久坐。至于余先生的提议,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各位,良好市民的义务我已经尽到,是时候回归家庭。”

“如果把江大少拽进来,对陆先生也不无好处,不是吗?”余天明倒也不着急,原本今晚也未打算问出答案,他要玩的是投石问路,他摇着椅子往后靠,一双腿堂而皇之架在桌上,大头皮鞋噌亮发光,一副无赖姿态,“给二世祖做嫁衣,总归是不甘心,你说是不是?”

陆慎弯了弯嘴角,面容平和,却也看得出语调之中不咸不淡嘲讽,“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江家的事情不劳sfc操心。”余天明的副手李备,“我记得在慈心医院肿瘤科见过李生?”

李备蓦地一怔,抬头看看余天明再看看陆慎,一个凶恶一个温和,他心中擂鼓,支支吾吾半分钟,也没能挤出一个字来。

陆慎慢悠悠带回眼镜,拍一拍李备肩膀,无不和善地说:“有问题要尽早报备,相信sfc并非不近人情。”

李备抹一把脸,在余天明探究的目光下无言以对。

敲门声响起,回过头穿一身笔挺西装的行政总裁alder已经一手扶门一手插兜站在门口,年届五十的男人,只微微发福而已,可算保养得宜。

“alder。”余天明几个都站起来。

陆慎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真可怕,监察部所有人员背景他都摸得一清二楚。

alder开门,走廊明亮灯光倾泻而下,“陆先生,手续已经办好,你随时可以回家。”

陆慎站起身,朝余天明笑一笑,意味深长。再理一理这被时间揉皱的白衬衫,重新扣上第二粒银色纽扣,在其余人各自不同的目光中离开这间装满二手烟与隔夜茶气息的问询室。

门再一次闭紧。

余继明噪郁难安,吊灯也被他一掌挥开,猛地晃动,alder的脸,带着所剩无几的英国血统,在这晃动的灯影中忽明忽暗,仿佛末日晚餐,夕阳归途,涂抹了属于这个时代最后的挣扎与彷徨。

从来没有人了解,亦不必记起,你的虔诚与苦修。

信仰始终沉睡,你我拥有的不过花花绿绿钞票,买醉午夜时分,灯红酒绿街道。

黎明时又下起雨,人影稀疏的十字街头,他站在屋檐下,抬头看天空阴云密布,滚滚雷声似近似远,下一刻狂风骤雨,整个城市都开始四散奔逃。

蒋律师撑开伞,站在近前,钢制伞骨,弯曲到极致,更似隐忍到极致,随时要反弹,铺一张复仇的网。

康榕提着包一路小跑上来,站在雨里为他打开车门,蒋律师略略落后半步,在身旁说,“‘大江’来电话,邀您到公寓面谈。”长海董事长江如海两个孙,江继良被称作“大江”,江继泽被称作“小江”。

“嗯——”他应一声,低沉嗓音落进雨里,细不可闻。

瞬息,雷声轰隆隆从天空砸下来,就在车顶。

康榕坐在副驾,看着雨,心想着天亮后一定要出晴才好。车载广播里,主持人假笑着说rning,不知诸位听众还记不记得,今日有大事发生,闲来路过丽景酒店的朋友,都记得领个红包,沾沾喜气。

真奇怪,上帝或许在这座城画一道界河,光明与黑暗,美好与丑恶,划江而治,泾渭分明。她穿新衣,他缝伤口,她唱圣歌,他卖旧友,她的白色婚纱纯洁无垢,而他却已然满身狼藉。

或许吧,或许,这是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雨越来越大,仿佛追着车来,一滴滴拍打在车窗上,壮烈且伟大。

他看着滂沱大雨中渐渐模糊的城池,轻声低语,“阿阮,你不听话。”

倾颓,崩塌,就在此夜。

繁华都市,大雨倾城。

婚礼流程,宾主位置,媒体接待,方方面面自然交由专业人士早早安排好,务必要令宾主尽欢,全城称羡。

记者们被安排在酒店大堂,有茶水有沙发,还有红包派送,不像是工作,倒像是岁末party嘉年华,另有香槟美人、音乐甜点作伴。

江如海要撒钱宴宾客,你难道不接?

恨不能多排两次队,拿双份呀傻瓜。

最夸张是本港台在厅堂里放直播,女记者也打扮得浓艳逼人、

此刻拿着话筒透过摄像机同庸庸碌碌平平凡凡人群描述,这场婚礼要花去多少多少钞票,新娘婚纱由谁设计,周身珠宝又有多少年历史,哪一位王妃曾带过,拍卖会上卖出什么样天价,几经辗转落入江先生手中,还有还有,连会场内一只水晶杯都有来历,摔不起。

尘埃漫天的工地放午餐,带黄色安全帽的建筑工程也停下来,看一看对面摩天楼大荧幕上,热闹繁华,奢侈糜烂景象。低下头,饭盒里的腊汁烧肉始终不舍得放进嘴里,议员们倡导,做人要“好好珍惜,知足常乐”。

这就是现实,无论你拿多大口号牌,去市政厅广场绝食多久,都改变不了的“不公平”。

再转向江家赫兰道半山豪宅。

身量高挑的卷发女郎穿过宴会厅走向二楼卧室,笑盈盈推开房门,女主角正坐在镜子前任由妆发师摆弄。

王静妍就站在她身后,观赏镜中少女饱满面颊,明媚眼眸,以及鲜嫩滴水的青春,你无法解释,上帝爱世人,却也自有偏爱。唇红齿白最普普通通四个字,小学生课后作业里被滥用的形容词,不想却在她身上挥洒到了极致。

“阿阮——”她呼唤她。

她回头,镜子里只留下她纤长脖颈,沉甸甸的钻石项链抛出细细碎碎的光,“静妍!我等你好久,佳琪和茹安呢?”不等王静妍回答,一旁盘高头发的周秘书已开口,“摄影师在隔壁等,几位小姐到齐了,先合照再出门。”

王静妍撇撇嘴,“我有话同你讲,可不可以麻烦周秘书先去隔壁喝杯香槟?”

周的脸修炼成死火山,投石问路,连灰尘都不给你。

阮唯心领神会,同周秘书写报告,“拜托,婚前请给我一点点个人时间。”

她虽然是温温柔柔性格,在江家却自有权威,连她两位舅舅就不敢轻易同她争执,更何况女秘书?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周不赞同却也只能点点头,领着满屋子工作人员往外走。

走最后的服装师带上门,一时间清清静静,王静妍兴奋地上前来握住阮唯的手,忍不住心中的小小雀跃,“阿阮,你不知道你现在多惹眼,到十二点一出场,不知道要占走多少眼光。新郎也一定看傻眼,要同上帝祷告,上帝啊,这位漂亮的小姐,怎么可能是我的新娘?”

阮唯抬手攥住胸口水滴形吊坠,笑着抱怨,“我才要喊上帝!我都快要紧张得心脏病发!化妆师还弄什么腮红,你摸摸我的脸——像发高烧!”

“有没有搞错,现在就烧到华氏一百二十度,今晚怎么过?难道半夜打急救电话去医院啊?”

客厅里,工作人员陆陆续续被叫去楼下做事,十点三十四分,周秘书等不及要去敲卧室门,叫出来这两个毫无时间观念的女士,她一张脸被西伯利亚寒流冷冻,背稿一样说:“两位女士,再不出发时间要来不及。”

王静妍低头晃一眼手机屏,抬起头不自然地说:“明明还早,话还没有讲完,不能让我们多交流三分钟?”

周秘书为难,阮唯却没所谓,“十分钟,十分钟之后我保证下楼。”

周不肯走,就站在门口听她们交谈,王静妍羡慕她耳环项链及订婚戒,赞她是二十一世纪最美新娘。

这类话似镇定剂,令她心情平缓不少。

王静妍再次偷偷瞄一眼手机屏,忽然说:“好啦好啦,到时间啦,我胆子小,不敢再啰啰嗦嗦耽误你结婚。”

阮唯笑着点头,扶着王静妍手臂,撑住沉重又复杂的婚纱站起来,周秘书长舒一口气,“不是我着急,我只怕让江老等太久。”

阮唯笑,“外公才不想我提早嫁人,能撑一分是一分。”

周说:“箭在弦上,哪能现在收弓,不嫁也得嫁啦。”

“谁知道呢?”

“好啦好啦,赶快上车。”王静雅扶新娘下楼,送她上中间那辆黑色宾士车,自己站车门外说,“我就不陪你坐车啦,到时候礼堂见。”

周朝王婧妍点点头,坐在阮唯右侧。

车队出发,目的地当然是市中心丽景酒店,周秘书找机会与阮唯闲聊,“我看王小姐好像比你更紧张,抓住个手机像抓住一条命。”

到现在,阮唯已没有前一刻的兴奋与雀跃,她脸上淡淡,轻描淡写带过,“也许是替我紧张。”

“听讲她家中财务状况出问题。”

“她爸爸好赌,生意不好就泡在澳门,小报新闻天天都登。”

“看来这几年,大家都不好过。”

“全靠撑,不然我哪需要提前嫁人?”

“阮小姐,新郎不差的……”

“我知道自己该讲什么不该讲什么。”

后座上的闲聊就此结束,车开进永华道,离丽景酒店还剩一公里,莫名已经能够感受到前方车水马龙花团景簇,比新郎新娘开心兴奋的大有人在。

向前两百米,一辆冷柜车刚刚载满货物对向开来。

绿灯亮,新娘车踩油门赶时间立刻向前行,冷柜车计划趁黄灯冲过十字路口,时间重合,冷柜车车头撞向宾士车右门,惨案似一颗炸弹,在市中心轰然爆炸。

新娘头纱被抛向碎裂的窗户,带着血,滴滴答答,可怜再也等不来她的世纪婚礼。

梅雨季,雨一旦下起来即刻没完没了,

前后四辆车一并停在十字路口,电话声响个不停,有人围在现场周围想尽办法救人,也有人在电话中向急救人员通报位置,但三分钟后立刻有新闻车杀到现场,近距离拍摄阮小姐被抬出事故车辆时满身是血场景,现场记者一面解说一面感谢上帝,真是好彩,今晚七点新闻收视率一定冲破三十趴,年底奖金翻翻发大财,谁管画面拍出来阮小姐受伤的额头究竟有多可怕。

接下来新闻车司机猛踩油门,紧紧跟住救护车杀去医院,立志要拍完阮小姐临死前最后一组画面。

本埠地产大亨江如海外孙女的世纪婚礼,就在此铺天盖地的祝福中悄然落地。

如同一场未来得及结尾的电影,即便,无数人翘首以盼。

空气骤冷,急转直下。

喜帖上仍留着“金童玉女,天作之合”鎏金宋书,此刻变作利刃,来回割着心头肉。

四处唉声叹气,没人有胆量起高声。

江老七十三高龄仍硬朗,推开了四太递过来的手,挺直了后背说:“人是第一位,婚礼以后再说。至于肇事开车的司机,差佬做事马马虎虎只顾交差,你们要一个一个查下去。”

陆慎坐在单人沙发上,黑色领结已被扯散,松松垮垮挂在领口,他食指与中指之间燃着一根烟,却并不送到口中,“肇事司机已被警方控制,我找杨督查谈谈,一定把底摸清楚。”

“嗯——”江如海颔首,勉强过关,转而向左手边长沙发上坐着的江继良江继泽两兄弟,“继良去招呼记者,不要让他们乱写,继泽去医院照看阿阮。”

“爷爷放心,我和阿泽一定把事情处理好。”

陆慎却说:“我去医院,我和杨督查电话里讲,现在阿阮才最重要。”

江如海转了转手中的狮头土耳其手杖,到底他对陆慎这个后生仔有七八分满意,不似时下年轻人,好吃懒做,不思进取。转而瞧见沙发尽头,呆呆傻傻面无表情的阮耀明,连同他身边满身珠宝的秦婉如,无名火上窜,拐杖敲地,就要骂,“你今日喝酒烧坏脑?自己女儿遭车祸,半句话都不说?有老豆不如没老豆,你死才应该!”

秦婉如握紧了阮耀明的手,谁都不敢多说一句。

“行了,都去做事,哭哭啼啼没大用。”

老先生发了话,座下诸位才敢离场,大多数急吼吼表忠心,恨不能长翅膀飞去目的地。

然而他一起身,却先似大树倒塌,血冲头顶,江家定海针也晕倒在沙发上。

全家都乱。

要靠陆慎一个外人,联系医院安顿宾客再招呼记着,样样都得亲自上阵。

陆慎抵达圣威尔斯亲王医院已经是半夜,康榕守十四楼电梯口,第一个冲上来,向老板汇报,“已经度过危险期。”

“那就好。”

“但医生言明,可能会有后遗症。”

陆慎顿了一顿,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静静看被医疗器具围困的阮唯,“比如说?”

“植物人,或是……总之一切都等阮小姐醒来。”

“嗯。”陆慎点点头,疲惫地坐在走廊两旁的塑料椅上。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香烟送到唇上才想起这是医院,务必要守禁烟令。

凌晨三点,康榕歪在一旁已经睡得人事不知,陆慎接到杨督查电话,“这个司机又清白又干净,根本一点破绽都没有,司法部至多告他危险驾驶,判六减三,二十岁进去,二十三开开心心出来,我都替司法系统汗颜。”

“知道了。”陆慎挂断电话,什么也没说。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趁巡楼护士昏昏欲睡的时间点,偷偷抽一支烟。

沉沉夜色中,想起阿阮同他讲,“我一生立志做自由人,谁也别想控制我,外公也不可以。”那时候小朋友又青春又得意,讲什么都有人听。

但,他听完,倒更想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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