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莪殿里所有婚庆的饰物,已经全部摘去,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没有人提璟,也没有人提小夭失踪的事。小夭的生活变得和以前一样,不管是黄帝,还是颛顼,都表现得没有什么不一样,可小夭知道不一样了----当她眺望天际时,即使看上一整天,也不会再看到一只白鹤驮着璟翩翩而来。
小月顶上的侍卫更多了,颛顼肯定和左耳说了什么,不管小夭去哪里,左耳都会跟着。他安静到像是不存在,刚开始,小夭常常以为他离开了,可等她扬声叫:“左耳!”也许头顶的树*里会探出一个脑袋,也许路边的荒草中会传出应答声,也许身侧的廊柱*影中会冒出一截_yi袖,左耳就像山林里的野兽一般,总有办法把自己隐匿在周围的环境中。
小夭问起涂山氏的事,颛顼说:“有些混乱。涂山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可那些长老也知道涂山瑱并不是璟的孩子,都在各怀私心地耍花招。在各大氏族眼里,涂山氏是块大肥r,所有人都想吃一口,巴不得涂山氏越乱越好,都拼了命地在乱上加乱。”
在和璟有关的事情上,颛顼从不主动提起,但小夭提起时,他也从不回避。他的态度大概就像医师对待病人的伤口,既不去_C_J_,也不会藏着捂着,必要时,甚至明知道小夭会痛,他也会像割去腐r一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比如,他明知小夭很忌讳人家在她面前说璟死了,可颛顼该讲时,从不刻意避讳。
小夭问颛顼:“你方便ca手涂山氏的事情吗?”
“当然不方便!但那些氏族就方便了吗?大家不都在暗地里ca手掺He吗?”
小夭说:“只要我还活着一日,我不想看到涂山氏垮掉。”
颛顼问:“你想怎么做?”
小夭说:“涂山瑱虽不是璟的孩子,却也是血脉纯正的涂山氏,我想涂山太夫人不会反对让他继任族长。”
颛顼问:“他的父M_害死了璟,你不恨他吗?”
小夭被颛顼的话刺得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如果篌还活着,我会千刀万剐了他,可涂山瑱只是个孩子,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你和我都是从小没有父M_的人,知道孤儿的艰难,他又是那样不光彩的出身,活着对他而言很不容易。如果他不能被确立为未来的族长,只怕有人会动手除掉他,毕竟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继位者。我可不想璟哪一天回来了,再见不到他。”
颛顼被小夭的话刺得沉默了一阵,微笑道:“那好,让涂山瑱做涂山族长。”
小夭说:“谢谢。”
颛顼在小夭的额头上敲了一记:“你和我客气?是不是想讨打?”
小夭揉着额头说:“别仗着你现在有灵力就欺负人,我不是没有办法收拾你。”
“那你来A!”颛顼十分嚣张。
小夭颓然,她最近_geng本提不起j神折腾那些迷药、毒药。
颛顼揉了揉小夭的头:“你整日这么待在小月顶上,会待出毛病的。”上一次因为璟而痛苦时,小夭还知道自己给自己找事做,分散心神,可这一次她好像什么都无所谓。
“你派了那么多侍卫跟着我,难道我要带着一群侍卫满大街跑吗?再说了,神农山附近哪里我没去过呢?”小夭苦笑,“这就是活得太长的弊端,活到后来,什么都是见过的。”
颛顼说:“不如这样,你去轵邑开个医馆,省地整天胡思乱想。”
“你放心让我跑来跑去?我可不想医馆不是因为我的医术出名,而是因为医馆里有一堆侍卫而出名。”
“我不放心让你跑来跑去,可我更不放心你这样子下去,侍卫的事我会想办法,不用你*心。小夭,反正你闲着,不如用自己的医术去帮别人解除痛苦。当年是谁慷慨激昂地说什么用医者之心在学习医术?”
小夭想起,璟曾和她商量,在青丘城开个医馆。小夭微微笑越来,对颛顼说:“好A,我去轵邑城开个医馆。”正好可以查查究竟谁要杀她,这样整天待在小月顶上,被保护得严严实实,别人完全接触不到她,她也没有办法接触别人。
小夭用自己的私_F_钱在轵邑城开了个医馆。
为了出入方便,她穿了男装,打扮成个男子。医馆里除了苗莆和左耳,只有两个小夭雇用的少年。小夭特意试探过他们,真的就是普通人,绝不会是颛顼派来的高手冒充。
医馆的生意不同于别的生意,顾客很认医师,因为小夭没有名气,生意很不好,小夭也不着急,教两个少年辨认药草,还开始教左耳和苗莆认字。
苗莆跟在她身边多年,已经七零八落地认识了一些字,有时候小夭忙着收拾药草,就让苗莆去教左耳识字,总能听见苗莆叽叽呱呱训斥左耳的声音。苗莆很清楚,看上去苍白瘦弱的左耳有多么厉害,每次小夭让她照顾左耳,她总喜欢翻着白眼说:“谁敢欺负他A?”却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欺负左耳。
因为小夭的医术是真好,但凡偶然来过一次的人,就知道这个每日都笑眯脒的少年真的堪称药到病除。她的诊金不便宜,可用的药材都很常见,很少会用到那些贵重的药材,毕竟诊金是一次x,抓药的费用才是大头,折算下来,并不算贵。渐渐地,附近的人有个头疼脑热都会来找小夭,小夭的医馆开始有了进账。
小夭对左耳和苗莆说:“我终于能养得起你们了。”
苗莆完全无法理解小夭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自己赚的钱,左耳却放心地笑了笑,不再担忧自己会饿肚子,在左耳眼里,只有小夭的钱才可靠,别人的都不可靠。
除了担忧饿肚子的事,左耳更大的担忧是小夭的安全,在他眼里,颛顼派的侍卫不算是自己的,都不可靠。左耳问小夭:“为什么你不追查谁想杀你?”
小夭说:“已经在追查了A!”
左耳困惑地看着小夭,小夭笑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左耳整日和面部表情格外丰富的苗莆在一起,现在左耳的表情也多了一点,开始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小夭说:“那人想杀我,如果不是为了利益,就是很憎恶我。如果有一个人很憎恶你,恨不得你立即消失,结果你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整天在他跟前晃来晃去,日子还过得滋润得不得了,你说那个人会怎么办?”
左耳很痛快地说:“我会杀了他。”
小夭无语地拍拍左耳的肩膀,安慰自己,没有关系,继续努力,迟早左耳会改掉这个口头禅。
苗莆不屑地说道:“那个人害小姐没有害成功,看到小姐回来了,肯定会寝食不安,密切注意小姐。小姐的日子过得越滋润,他越难受,恐惧加上憎恨,说不定他就会再次想办法害小姐。只要他行动,.我们就能知道他是谁了。”苗莆抬起下巴,高傲地看着左耳,“这就是陛下说的以静制动,你这样的蛮人,是不会懂的。”
左耳像以往一样,沉默不语,面无表情。但小夭相信,左耳明白,在看过他出手后,苗莆还敢在他面前这么嚣张,苗莆也从来没不把他看成怪物。小夭微微咳嗽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对苗莆说:“这事我还不想告诉陛下。”
苗莆沉默了一瞬,坚定地说:“奴婢明白。”上一次小夭和陛下争论她的生死时,她就明白了,旧主和新主之间她只能忠于一个。
小夭拍了下手,笑道:“好了,我要去干活了,咱们就等着看那个人能熬多久。”
一日下午,小夭诊治病人时,丰隆走了进来。小夭对他笑了一笑,继续和病人说话。苗莆迎上前,招呼丰隆坐下。左耳看似木然,却是将bodyT整到了能瞬间发动进攻的姿势。
待丰隆喝完一碗茶,小夭才看完病人。病人离开时,边走边抱怨诊金有点贵,小夭一副生意人的态度,赔笑听着,不反驳,也绝不降价。
丰隆道:“这些看病的人如果知道为他们看病的医师,是修撰《黄帝外经》和《黄帝nei经》的大医师,肯定不会嫌诊金高。”自从医书修成,全天下医师都交口称赞,虽然大部人压_geng儿不知道这tao医书讲的是什么,却都知道是比《神农本草经》更好、更全面的医书,能救很多人的x命,修纂医书的大医师被传得医术高超无比,一副药方价值千金,还很少人能请到。
小夭说:“他的病不是疑难杂症,一般的医师就能看好,我的诊金的确有点高。他嫌贵,下次别找我就好了。”
丰隆好奇地问:“如果不是做善事,何必隐姓埋名开医馆?如果是做善事,又何必把珍金定得偏高?”
小夭理直气壮地说:“我的医术那么好,如果诊金便宜了,谁都来找我看病,我能受得了么?再说了,我是不用靠着医术去养家糊口,可别的医师需要,我不能为了自己做善事,断了别的医师的生路。还是该怎么来就怎么来,老老实实地做生意,大家都有钱赚,大家都老老实实地过自己的日子。”
丰隆笑起来,小夭的想法永远和别人不同,他永远抓不住她的思路,也许真正能理解小夭的人只有璟,可是**丰隆的笑苦涩了起来,他说:“涂山氏的长老同意了让涂山瑱继任族长,九位长老会一起教导、辅助他,在他能独立掌事前,涂山氏的事务会由所有长老商议决定。我想,有陛下的暗中帮助,涂山氏可以熬到涂山瑱长大。”
这些事颛顼已经告诉她了,小夭可不相信丰隆突然出现是为了告诉她这些事,她默默地看着丰隆。
丰隆说:“今日,我和曋氏、姜氏的一些老朋友相聚,以前他们就对我唯唯诺诺,现在更是我说什么,他们就顺着我说什么,我觉得特没意思,找了个借口就中途离席了。我只是随便转转,并没打算进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就拐了进来。璟的事,我很难过。”
小夭垂下了眼眸。
丰隆说:“小时候总是盼着长大,觉得长大后可以自由自在、干很多事,现在却总会想起小时候。那时候,璟和篌好得让我嫉妒,我和篌都好动,却玩不到一起。每次我被师傅责骂后,都会钻到璟_F_间里,对他愤愤不平地谈我的宏伟抱负。还有昶那个狗头军师,老是和我针锋相对,每次也去玩,只要璟不在,我们总会打架**我们一群臭小子打着闹着,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昶如今和我说话,总是笑容亲切、有礼有节,就好像我是他的主顾,篌死了,璟也不在了。突然之间,我发现竟然再找不到一个一块儿胡吃海喝、胡说八道的朋友了。”丰隆苦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你说这些,大概因为我以前总是一有烦恼就会去找璟,和他胡说八道。今日竟然对着你也胡说了,你别嫌烦。”
小夭温和地说:“只是借出一副耳朵,不会嫌烦。”
丰隆站起身,说道:“我走了。你**你不要太难过,日子还很长,璟肯定希望你过得好。”丰隆觉得很荒谬,小夭曾是他的新娘,她扔下他逃婚后,他以为自己绝不会原谅她,恨不得她一生凄惨孤苦。可没想到,现如今真看到她如此,他竟然也不好受。
小夭送着丰隆到了门口,不经意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开了一家医馆?”
“王后随口提了一句。”其实馨悦不是随口提了一句,而是厌恶地提了很多句。这也是丰隆不明白的地方,自从小夭逃婚后,馨悦就对小夭十分憎恶,张口闭口妖nv,到现在他都已经完全不介意了,馨悦却只要提到小夭,总是厌憎无比,有一次竟然说小夭像她M_亲一样是*娃*妇,咒骂小夭迟早会像她M_亲一样不得好死。丰隆厉声训斥了馨悦两句,馨悦却甩袖离去。丰隆无可奈何,馨悦现在是王后,他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管束她。两人虽然是双胞兄妹,可一个是*水氏,一个是神农氏,一个在*水长大,一个在轩辕城长大,他和馨悦从没有像篌和璟那样亲密过。所幸,馨悦表面上依旧举止得体,并未流露出对小夭的憎恶。
小夭回到医馆,静静地坐着,问自己,是馨悦吗?为什么呢?丰隆刚才说,不明白为什么旧日朋友死的死、散的散,纵然见面也言不及义、客tao敷衍,小夭也不明白为什么,当年她和馨悦曾同榻而眠,曾一起为哥哥们打掩护,曾一同为颛顼担忧**为什么到了今日,非要置她于死地?
左耳问:“苗莆说他是*水丰隆,是他吗?”
小夭说:“如果不是他太会演戏,我想**应该不是他。”
“是神农馨悦?我去杀了她。”
“站住!”小夭拉住左耳,严厉地说:“没有我的吩咐,你什么都不能做,明白吗?要不然,我就不要你做侍卫了!”
左耳木然冷漠的脸上,好似闪过委屈不解,闷闷地说:“明白了。”
小夭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相柳受委屈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软,放柔了声音:“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你不要老是惦记着杀人,侍卫和杀手不同。”
左耳倔强地说:“杀了她,保护你。”
小夭头疼,扬声叫:“苗莆,你给左耳好好讲解一下杀手和侍卫的区别。”
苗莆笑嘻嘻地跑到左耳面前,开始了她的叽叽喳喳。
在颛顼迎娶馨悦之前,小夭就离开了紫金顶。从那之后,小夭再未去过紫金顶。
小夭再次站在紫金宫前,宫人都不认识她。小夭拿出了黄帝的令牌,在宫人震惊的眼神中,苗莆对宫人说:“是小月顶章莪宫的西陵小姐。”
宫人都听说过这位身世奇怪,命运多舛的西陵小姐,更听闻过黄帝和黑帝陛下都十分宠爱她。如今看到如同黄帝亲临的令牌,确定传闻无误,他们打开了宫门,恭敬地请小夭Jin_qu.
小夭离开时,紫金宫还有几分荒凉。现如今已是焕然一新,一廊一柱都纹彩鲜明,一草一木都j心打理过。来往宫人络绎不绝,却井然有序、鸦雀无声,让行在其中的人_gan受到了一种沉默的威压,不知不觉就放轻了脚步,屏住了呼xi,收敛厂眼神,唯恐一个不小心冒犯了天颜。
小夭微微而笑,原来这就地馨悦想要的一切。
今日是三月三,中原的上巳节。白日人们会去河滨沐浴,祭祀祈福,晚上则会相约于_Chun_Guang_烂漫处,ca柳赏花。上巳节对中原人非常重要,相当于高辛的五月五,放灯节。
颛顼对各族一视同仁,既保留了轩辕的重大节日,也保留了中原和高辛的重大节日,每一个节日,颛顼都要求官员要依照各族的风俗去庆祝,至于百姓们过与不过,则听凭自愿。
紫金宫nei的妃嫔来自大荒各族,每个节日都会庆祝,可王后是中原人,上巳节这一天宫里会格外热闹。颛顼为了晚上的宴会,下午早早去看过黄帝和小夭,就回了紫金顶。
在宫人的引领下,小夭走进了百花园。
园nei,清流掩映,林木葱茏,芳革萋萋,百花绽放,有小径四通八达,与错落有致的亭阁、拱桥相连,步步皆是美景。溪水畔、亭榭间,零零落落地坐着不少妃嫔,还有数位nv子坐于花*下,居中放着一张高尺许的龙凤坐榻,颛顼和馨悦坐在上面,只不过颛顼歪靠着,很是随意,馨悦却端坐着,很是恭谨。众人正在听几个宫娥演奏曲子,丝竹管弦,彩袖翩飞,看上去,一派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待曲子奏完,掌声响起,一个小夭不认识的妃嫔道:“好虽好,但比起王后可就差远了。”
姜嫔笑道:“听闻陛下和王后是在*水湖上初相遇,那夜正好起了大雾,陛下听到王后的琴曲,吹箫相He,人未见面,却已琴箫He奏了一曲。不如陛下和王后今夜再琴箫He奏一曲吧!当年He奏时,还未相识,如今He奏时,却已是夫Q,可真是姻缘天注定。”
有嫔妃跟着起哄,央求颛顼和馨悦答应;有妃嫔只是面带微笑,冷眼看着;还有两三个不屑地撇撇zhui。小夭让苗莆拉住宫人,先不要去奏报,她站在花*下,悄悄旁观了起来。
馨悦眉梢眼角似嗔还喜,三分恼,三分羞,四分喜,显然已是愿意抚琴,颛顼却一直微笑着不说话。起哄的妃嫔摸不准颛项的心思,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冷眼旁观的妃嫔心中暗笑,唇畔的笑意渐渐shen了起来。
馨悦视线轻扫一圈,脸朝着颛顼,羞涩地嚷道:“陛下,快让她们别闹了,竟然一个两个拿我当琴nv取笑!”
颛顼含笑说:“今日过节,既然她们要你做琴nv,你就做一回,我陪你一起,看谁敢取笑你?”
妃嫔们的神情变幻甚是j彩,馨悦眉目间都是笑意,机灵的宫娥已经将琴摆好,把箫奉到颛顼面前。
馨悦轻移莲步,坐到琴前,颛顼拿过箫,走到了溪水边。馨悦先拨动了琴弦,奏的是当日她和颛顼在*水湖上相遇时He奏的曲子,颛顼吹箫相和。四周寂静无声,只闻琴箫He鸣。一个潇洒飞扬,一个温柔缠绵;一个大开大He,一个小心谨慎;一个随意纵横,一个步步追随,倒也很和谐。
小夭却想起了*水湖上那自傲自矜、随x飞扬的琴声,敢和箫声比斗较劲,敢急急催B,也敢怒而裂弦。馨悦竟然放弃了那样的琴音,选择了这样的琴音,小夭不禁叹息了一声。叹息声不大,可黑帝和王后在He奏曲子,人人都屏息静气,唯恐听得不够专心,唯恐显得不够恭敬。在寂静肃穆中,小夭的叹息声显得很不专心,很不恭敬。颛顼和馨悦都微微蹙眉,眼含不悦,视线扫向了花*下。
小夭也知道自己失礼了,心里_gan叹自己果然是没有教养,上不得大场面。她上前几步,面朝颛顼和馨悦弯身行礼,本是表示请罪的恭敬动作,可抬起头时,小夭想到只有颛顼和馨悦能看到她的脸,心念一转,却是对颛顼和馨悦做了个鬼脸,无一丝恭敬,更无一丝请罪的意思。馨悦的手一抖,琴弦断了,琴声骤止。恰好颛顼看到小夭,惊愕下也忘记了吹箫,倒好像两人同时停止,谁都没显得突兀。
颛顼定了定神,问道:“你怎么来了?”
小夭低下头,很是恭敬地说:“外祖父种的樱桃提前成熟了,知道陛下和众位娘娘在过节,特命我送一些过来。”
苗莆上前,把一篮子樱桃奉上,nei侍接了过去,躬身听命,颛顼说:“是祖父的心意,都尝尝吧!”
nei侍忙给每位娘娘都分了一小碟樱桃。
黄帝自从避居小月顶,从未来过紫金顶,也从未召见过任何一个他的孙Xi妇,只有王后偶尔能去拜见。众位妃嫔得了这份意外的赏赐,都十分惊喜,一个个妙语连珠,又要赞美好吃,又要_gan谢黄帝,还要_gan谢送了樱桃来的小夭。当然,最最要紧的是做这一切时都是为了让颛顼留意到自己。一时间,满园nei莺莺呖呖,燕燕喁喁,真是樱唇软、粉面娇、目如水、yao似柳,一派婉转旖旎。
小夭微眯着眼,笑看着各位没人。颛顼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心理却不自在起来,就好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被小夭正好逮住了。他看了眼身边的nei侍,nei侍说道:“时辰不早了,各位娘娘也该歇息了。”
所有妃嫔都没有意外,黑帝看似随和,实际很清冷,对宴饮欢聚并无兴趣。每次宴会,要么来的早,提前离开,要么来的晚,让宴席早点散,从没有耐x从头玩到尾。
众位嫔妃行李告退,颛顼把刚才用过的箫递给了馨悦,微笑着说:“麻烦王后收好。”所有妃嫔shenshen盯了馨悦一眼,低下了眼眸,将各种不应该流露的情绪都藏了起来。
馨悦笑意盈盈,双手结果了箫,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苦涩难言,她几乎想大叫:难道你们瞎了吗?都看不见吗?他_geng本不是宠爱我!他只是利用我,让你们忽略了,小夭一来,他就解散了宴会,让你们日后一想起这场宴会,忘记了其他,只会想起他和我在宴上琴箫He奏,还宴后赠箫。你们这帮瞎子!他保护的是被他一直藏起来的人A!你们要嫉妒,要仇恨,也该冲着她!可馨悦什么都不敢说,她只能屈身行礼,谢过陛下后,礼仪完美地退下。
馨悦明知道不该再去看,却又无法克制,她刻意落在所有人后面,兜了个圈子,借口寻找掉落的香袋,往回走去。待走近花*畔,馨悦不敢再靠近,听不到颛顼和小夭说什么,只能看到,溪水边,两人并肩而行。
馨悦仔细她回忆过往,自从她嫁到紫金顶,竟然从没有和颛顼并肩而行过。不管任何时候'她都会微微落后颛顼一步,她想不起来究竟是颛顼的威严,还是她的不敢僭越,让她如此做,反正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习惯。连王后都不敢真和颛顼并肩而,其他妃嫔更不敢。大概正因为整个紫金顶上都没有nv人真能站在颛项身旁,馨悦从没觉得自己“微微落后的一步”有什么问题。可今夜,她突然发现,原来,颛顼是可以与人并肩而行的。
颛顼走得沉稳从容,小夭却时而走在草地上,时而在石块一蹦一跳,但不管小夭是快还是慢,颛顼总是随在她身旁。小夭踩在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脚一滑,身子摇摇晃晃,就要跌进溪水里,颛顼忙伸手拽住她。人是没跌进溪里,一只脚却踩在了溪水里,裙裾都*了。颛顼自然而然地蹲下,撩起小夭的裙裾,帮小夭把*搀的裙子拧干。
小夭弯下yao,一手扶着颛顼的肩膀,一手neng掉了*鞋,颛顼起身时,顺手拿了过去,帮小夭拎着。小夭指着溪水.不知道在说什么,颛顼摇头表示不同意。他的坐骑飞来,颛顼拽着小夭跃到了坐骑上,向着小月顶的方向飞去。
藏在暗处偷窥的馨悦想要离开,可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她勉强行了两步,脚下一个踉跄,狼狈地跪在了地上。馨悦觉得这一刻的_gan觉,就好像小时候突然得知她并不是风光无限的尊贵小姐,而只是一个质子,随时都有可能被杀掉,她又冷又怕,看似拥有一切,其实一个不小心,自己拥有的一切刹那都会消失。
曾经,她以为颛顼风流多情,担心自己不得不一辈子忍受他常把新人换旧人,可真嫁到紫金顶后,才发现颛顼对nv人其实很冷淡,一心全在国事上,待她并不温存,可待别的nv人也不温存。只要她不触犯他,他一直很给她面子,一直在所有妃嫔面前给予她王后的尊重。她以为颛顼就是这样的无情,反倒放下心来,可是当她心里藏了那个猜测后,一日比一日害怕,她害怕颛顼既不是多情,也不是无情,他只是把所有都给了一个人。
颛顼把小夭保护得太严实,她观察了几十年也所见不多,可数十年来,颛顼风雨无阻地日日去看小夭;他允许小夭砸伤他的脸,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摸着伤痕时,眼nei都是痛楚思念;他能心甘情愿地为小夭拧裙拎鞋**
紫金顶上的nv人斗来斗去,但她们不知道颛项陪伴时间最长的nv人不是紫金顶上的任何一个nv人,而是小夭。她身为王后,也最多一个月见一次颛顼,可只有小夭,日日都能见到颛顼。
当年,嫁给颛顼时,馨悦认为自己独一无二。她的自信并不是来自己,而是她背后的神农氏*水氏和整个中原,可后来有了阿念。她所有的,阿念都有,甚至比她更多。阿念以整个帝国做嫁妆,嫁给了颛顼,所有人都劝她接受,甚至是哥哥去五神山向白帝提亲,帮颛顼求取阿念为王后。她不得不接受,因为她无法抗争。
对阿念,馨悦有怒有妒,却无怕,阿念会永居五神山,只有王后之名,并无王后的实权,对她并无威胁。有时候,馨悦心里会不屑地想,就阿念那样子,即使给了她王后的实权,她哪里会做呢?白帝也算对自己的nv儿有先见之明,不让她丢人现眼。但现在,馨悦真的害怕了。随着天荒的统一,随着颛顼帝位的稳固,随着颛顼刻意地扶植中愿其他氏族,神农氏对颛顼而言,重要x已经越来越淡**颛顼能允许小夭砸伤他的脸,能为小夭拧裙拎鞋,但凡小夭所要,颛项会不给吗?到时不要说什么宠幸,只怕连她王后的位置也岌岌可危。
馨悦悲哀地想,甚至不用小夭主动要,就如今夜,只要小夭出现,颛顼就会让所有妃嫔都离开,他想要给小夭的是他的全部!馨悦很清楚,自己想除掉小夭的念头很可怕,如果被颛顼发现,后果难以想象,可如果不除掉小夭,后果会不可怕吗?真到了那一日,会比现在更可怕!
自上巳节去过紫金顼,小夭就一直等着馨悦的反应,可馨悦竟然一直没有反应。小夭糊涂了,难道不是馨悦?她那次去紫金顶还被颛顼狠狠训斥了一顿,难道她白挨骂了?
四月末,颛顼去高辛巡视,离开前叮嘱小夭暂时不要去医馆,等他回来再说,如果闷的话,就在神农山里转转。
小夭答应他一定会小心,保证局不会离开神农山,颛顼才放心离去。
小夭接到了离戎妃的请帖,邀请她五月初五去神农山里放灯。请帖里夹了一张图纸,解说花灯该如何制作,不像高辛的花灯,灯口开在上面,离戎妃注明,灯口一定要开在下方。请帖里还特意写明是很好玩,很特别的放灯,请小夭一定要来看看。
离戎妃在紫金顶上是中立的势力,既不反对王后,也不支持王后,肯定不会帮馨悦做什么,反而因为离戎昶和璟的关系,小夭和离戎妃对彼此很友善,可并无shen交,小夭搞不懂为什么会突然接到她的帖子。
小夭想了想,决定去看看,正好她也很多年没有过放灯节了。
傍晚时分,小夭带着左耳和苗莆出发了。
左耳还没学会驾驭天马,又被苗莆狠狠嘲笑了一番,但嘲笑归嘲笑,苗莆教起他来却格外认真仔细。
小夭坐在云辇里,看着他们俩肩并肩坐着。左耳尝试地握住了缰绳,却力度过大,勒得天马不满地嘶鸣,弄得云辇猛地颠了几下。苗莆一边嘲笑,--边握住了左耳的手,教他如何控制。随着天马的奔驰,苗莆的身子无意中半倾在左耳怀里。
小夭在他们身后,清晰地看到左耳肩膀紧绷,仅剩下的那只耳朵变得通红。小夭不禁偷偷地笑,谁能想到出手那么冷酷狠毒的左耳竟然会羞涩紧张?小夭心中渐渐弥漫起了苦涩,她的璟也曾这样笨拙木讷。当年,小夭常被他气得以为他不够喜欢、不够在意,甚至想过斩断那丝牵念。可当一切都经历过,回首再看,才明白那份羞涩拘谨、笨拙木讷是多么可贵,那是最初、也是最真的心。
在左耳紧张笨拙的驾驶中,云辇飞到了离戎妃约定的地点。
倒真是很别致的景致,一块巨大的四方石块犹如从天外飞来,落在一座小山峰的峰顶,看上去颤颤巍巍',好似风大一点就会被吹落下去,实际却一直没有掉下去。此时,云雾掩映的四方石块上已经有不少人,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小夭的云辇落下,另一辆云辇也缓缓落下,小夭和馨悦一前一后从云辇上下来,离戎妃迎了上来,三人客客气气地彼此见过礼。
馨悦看看四处,笑道:“这么古怪的地方,你是怎么发现的?”
离戎妃哈哈大笑起来:“神农山绵延千里,就算住在此山,很多地方一生都不见得会去,我闲着没事就在山里瞎转悠,无意中发现的。可惜王后没空,否则还有很多古怪有趣的地方。”
离戎妃的话看似洒neng,实际却透着寂寥,馨悦矜持地一笑,没有接腔,问道:“你帖子上说放灯,我可是准备了好几个花灯,可水呢?没有水,如何放灯?”
高辛人靠水而生,爱水敬水,放灯节就是把花灯放人河中,让水流把美好的祈愿带走,人们相信只要花灯不沉,漂得越远,就代表着遍布高辛的河流湖泊越有可能听到他们的祈愿,让愿望实现。每年放灯节时,千万盏花灯遍布湖泊河流,犹如漫天星辰落入了人间,蔚为奇观,传说这一日祈祷姻缘格外灵验,大荒nei的贵族nv子都喜欢去祈祷姻缘,馨悦、离戎妃她们在未出嫁前,也曾和nv伴相约去过高辛,放过花灯。
离戎妃笑说:“神农山毕竟不同于五神山,只我们一群人到河边放灯,一会儿灯就全跑了,没得看也没得玩,所以我就想了个很别致的放灯。”
“怎么个别致法?”
离戎妃对不远处的侍nv点了下头,侍nv躬身行礼后离去。离戎妃对馨悦和小夭指了指四周:“请看!”
她们身处山峰顶端的四方巨石上,身周是白茫茫的云海,随着风势变幻,云海翻涌不停。一群侍nv骑着鸿雁飞入云海,点燃了手中的花灯,将花灯小心翼翼地放人云海,一盏盏花灯飘浮在云海上,随着云雾的翻涌,摇曳飘摇,有几分像是漂*在水波上,可又截然不同,水上的花灯都浮在水面,可现在是在空中,有的花灯飘得高,有的花灯飘得低,高低错落,灯光闪烁,更添一重瑰丽。
馨悦点头赞道:“的确别致!”
离戎妃笑问小夭:“你觉得如何?”
小夭说:“很好看!”
离戎妃说:“待会儿放的灯多了,会更好看。”离戎妃做了个请的姿势,“请王后先放吧!”
侍nv已牵着鸿雁恭立在一旁,馨悦道:“那我就不客气了。”馨悦的侍nv拿出了准备好的花灯,馨悦提起一盏花灯,驾驭着鸿雁飞了出去,闭着眼睛许了愿后,将花灯放入云海。
众人看王后放了花灯,也都陆陆续续驾着鸿雁去放花灯。有几个懒惰的,就站在巨石边,将花灯扔进云海,有人扔得好,花灯飘了起来,有人扔得糟糕,花灯翻了几个跟头,燃烧起来,惹来众人的哄笑。虽然没几个人会把传说中的祈愿当真,可触了霉头,毕竟心里不舒_fu,灵力不高的人再不敢偷懒,老老实实地驾着鸿雁去放灯。
每个人的花灯样子不同,颜色也不同,随着一盏盏亮起的花灯越来越多,云海里的花灯高低错落、五光十色,红得、妊的、紫的、黄的**犹如把各种颜色的宝石撒入了云海,璀璨耀眼,光华夺目。
离戎妃问小夭:“好看吗?”
小夭凝望着身周闪烁的花灯:“好看!”
离戎妃说:“昶让我告诉你,不管璟是生还是死,他的心愿永远都相同,希望你幸福,纵然这个幸福不是璟给你的,他也只会祝福。”
小夭眼眶发酸,原来这就是离戎妃盛情邀请她的原因,她是在帮昶传话。
离戎妃望着漫天璀璨的花灯,眼中满是苦涩:“逝者已去,生者还要继续活着,悲天怆地并不能让逝者回来,与其沉溺于痛苦,不如敞开Xiong怀,给自己一条生路。”
小夭默默不语,离戎妃微笑道:“小夭,你也许觉得我说这话很容易,劝慰的话谁不会说呢?痛苦却只是你自己的。你的痛苦,我也曾经历过,我很清楚什么叫痛不yu生,但我知道自己每一次的欢笑,都会让他欣慰,所以我一直在很努力地笑。”
小夭惊讶地扭头,看着离戎妃,她一直爱玩爱笑,所有人都以为她没心没肺。离戎妃说:“小夭,不妨学着把逝者珍藏到心里,不管你日后是否会接受其他人,都记得璟喜欢看的是你的欢笑,不是眼泪。让自己幸福,并不是遗忘和背叛,逝者不会责怪,只会欣慰。”
小夭说:“我知道。”
离戎妃轻轻叹息了一声:“去许个心愿,把花灯放了吧!”
离戎妃的侍nv对小夭说:“这只鸿雁很温驯,只要小姐抓牢缰绳,绝不会有问题。”
“谢谢。”小夭翻身坐到了鸿雁背上,苗莆驾驭着另一只鸿雁跟随着小夭。
小夭将缰绳绕在手腕上,把一盏木樨花灯放进了云海,一阵风过,随着翻涌的云海,花灯飘向了远处。
连放了三盏木樨花灯,灯油用的是木樨花油,此时已能闻到浓郁的木樨花香,小夭不自禁地驾驭着鸿雁,追随着花灯。放花灯时,小夭没有许愿。从小到大,她许的愿全都被以最残忍的方式撕碎,她已经不敢奢求,更不敢许愿。小夭总觉得老天听到她的愿望,就会故意地毁灭一切。这会儿,她遥望着花灯,默默地说:璟,我在小月顶上种了木樨,等到木樨花开时,我唱歌给你听。
驮着小夭的鸿雁突然尖鸣了几声,发疯一般疾驰起来。一边疾驰,一边发出凄厉的呜叫。猝不及防间,小夭差点被甩了下去,忙紧紧地抓住缰绳。
苗莆惊恐地叫:“小姐,小姐!”她试图去追赶小夭,想拦截住发疯的鸿雁,可那只鸿雁的速度太快,她_geng本追赶不上。
鸿雁左冲右突,一会儿急速拔高、一会儿急剧俯冲,一会儿痛苦地翻滚。小夭被甩了出去,她紧紧地抓住缰绳,随着鸿雁的飞翔翻滚,小夭就好似一片叶子,在天空中飘来*去。
惊叫声此起彼伏,不停地有人大叫:“来人!快来人!”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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