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收尾的作品并非都是太监文,也许...就好比你追求一个人,最终她(他)并非属于你。

宋冉在_M_M的搀扶下洗漱完毕,准备sChuang睡觉了。

她刚盖上薄被,冉雨微拿着静音的手机,说:“今天怎么这么多*扰电话?又打来了。”

宋冉一愣:“谁的手机?”

“你的。”

“给我!”

“已经挂了。”

宋冉摸索着夺过手机,急道:“你干嘛挂人电话?”

“号码一看就是垃圾推销。”冉雨微莫名其妙,忽又道,“看,又打来了。”

宋冉前一秒还生气,后一秒便慌慌把手机屏幕给她看:“你帮我按接听,然后你出去。”

冉雨微大概明白了,刚要说什么。

宋冉道:“我的事你别管。”

冉雨微给她摁了接听,宋冉把手机拿到耳边。

“喂?”李瓒清沉的嗓音传来。

宋冉没做声,她眼前仍是模糊一片,但听得见冉雨微出门了。

“冉冉?”他又唤了声。

“我在呢。”她立刻回答,“刚才不小心摁错了。”

“噢。今天很忙么?”他问。

“之后在_have a bath_呢,就没有接到。”她摸索着,慢慢躺到病_On the bed_。

李瓒听见了被子窸窣的声响,问:“睡到_On the bed_了?”

“对A。”她蜷进被子里,失去了视觉,听力仿佛格外敏锐了。她能听见他那边小虫子在树林里鸣叫的声响,也觉得耳边他的声音格外清和沉悦,仿佛连声音里都有温柔的力量。

她莫名心安了一些,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

“我拿到工资了。好多钱,等你回来了,我请你吃饭。”

“好。”他淡笑一下,又轻叹一声,“我只想吃你做的饭。**想喝鱼汤。”

她吃吃地憨笑:“好呀,等你回来了我跟你做。”

“嗯。”李瓒说着,忽沉默了下去。

几秒钟的安静后,宋冉问:“怎么了?”

他缓缓笑了下,说:“我后边有一个月的特殊封闭训练,可能一个月没法跟你联系了。”

“**噢。”她语气里有些失落,忙问,“危险么?”

“是训练。”

“噢噢,我听错了。那没事的。”宋冉又轻松了些,但过几秒,反应过来,“是不是训练之后,要去东国了?”

“**嗯。”

“多久?”

“六个月。”

“你们一般去一次不是八个月么?”

李瓒顿了一下,没接话。宋冉已自言自语起来:“没事儿,过段时间我也要去东国了,那时候还能去找你呢。”

他笑笑,说:“我争取一下,看能不能在出发前申请个三四天,去帝城看你。”

“真的?”她欣喜。

“我尽力。”

“好A。不过要是争取不到,也没什么的。”她翻了个身,说,“我这里一切都很好,你放心吧。**不要太想我。”

他轻笑一声,却很是不舍,嗓音低低的:“怎么会不想呢?”

宋冉心暖得快要化掉,鼻子却酸了。医生说现在不能哭,她赶紧平躺好,瞪大了眼睛。眼前仍是一片模糊。

过会儿护士会来查_F_,宋冉怕他发现,聊了没一会儿便打了个哈欠。

“要睡了吗?”

“嗯。”她小声,“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

“那你早点休息。”

“好呢,你也是。”

“嗯。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了,四周骤然陷入一片安静。只有手机散发着余热,贴在她脸颊边。

宋冉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手摸摸索索到床头,摸到开关,关了灯。

模糊的视界黑暗了下去。

过了观察期,宋冉的眼睛没有自动复原的迹象。

何山然给她做了个小手术。

过了术后观察,她睁开眼睛,看到了何山然近在咫尺的微笑。他问:“_gan觉怎么样?”

宋冉眨巴一下眼睛,惊喜说:“好了!”

何山然后退一步,问:“视角清晰吗?”

“清晰。”她点头。

何山然又靠近了些,打开光线,近距离地检查她的眼瞳。

她乖乖仰着头配He。

他说:“手术很成功。多注意休息,这些天不要用眼过度。”

冉雨微在一旁问:“如果下次又撞到脑袋,不会出事吧?”

“这种事情说不准。有的人可能撞很多次也没问题,有的碰一下就中招。只能说平时多注意吧。但不用担心,”何山然宽慰道,“出现什么样的情况都会有相应的治疗方法。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

何山然还有工作,跟宋冉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冉雨微问宋冉:“李瓒知道么?”

宋冉说:“又不是什么大事,让他知道了也只是担心。”

冉雨微叹:“所以你挑哪行不好,偏偏挑个军人。军人的生命除了国家就是军令,除了军令就是国家,你只能排第三。”

宋冉却笑了下,说:“不是。我跟阿瓒爸爸一起排第三。”

冉雨微瞥她一眼,无话可说。

宋冉不讲这个了,道:“上次叫你检查,你是不是又没去。”

“我忙得要死,还得抽空看你,你也够不省心的。”冉雨微要走,“没事我先回了。”

宋冉扯住她手:“你都来医院了,去检查一下吧。今天说什么一定得去。”

冉雨微拿她没办法。

挂号排队时,冉雨微手机都快打爆,一直在接电话交代工作。她一拍完片子就走了。宋冉留着后续收尾。结果要次日出来。

次日上午,何山然过来查_F_,检查了宋冉的眼睛后,说可以出院了。

他正跟她交代注意事项呢,宋冉手机响了。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喂,你好?”

对方的声音陌生而平静:“这里是xx医院放j科,请问是冉雨微nv士吗?”

“我是她nv儿,昨天拍片留的我电话。”

何山然扭头看过来。

“ct显示冉雨微nv士肺部有大面积*影,请你们尽快来医院拿结果咨询呼xi科专家**”

宋冉登时懵在了原地。

**

呼xi科专家董主任看完片子后,确诊是肺癌,已经发展到中期。

宋冉的心一沉再沉,她不懂医学,只能一遍遍问:“严重吗?”

“能治好吗?”

“概率大不大?”

“现在还说不好,得看个人的body和治疗反馈情况,先立刻住院吧。”董主任道,“肺癌跟其他癌症不一样,恶化或转变都是很快速的事。已经发展到中期,就不能再耽搁了。”

宋冉一出办公室脑子就懵了。人扶着墙壁,双tui发软,几乎要站不稳。

冉雨微表情倒挺平静,叹了口气,说:“一堆工作要交接,有些还得自己**”

“都什么时候了?”宋冉低声叫道,“还在说工作工作。命没都要没了我看你还怎么工作!”

冉雨微看她一眼,淡淡道:“我的命里也没有别的事了。”

冉雨微很快住了院。

可治疗期间,她的病_F_就从没安静过。

来看望她的领导同事络绎不绝,鲜花每天都得清理。

抱着电脑和文件来谈工作的下属就更多了。

她职位高,任务重。虽然病了,但部门业务不能瘫痪。病_F_几乎成了办公室。她一边吃药打针接受治疗,还得躺在病_On the bed_给下属开会。这边要交代,那边要叮嘱。

医生说病人要休息,提醒过好几次;但考虑到她的职位没办法,后来也不管了。只跟宋冉说,癌症治疗很伤体力,冉雨微body太虚,尽量让她多休息,至少晚上不要再工作。

宋冉起先还对_M_M单位上的同事比较客气,但一天一天,冉雨微日渐消瘦。

当她日夜疼得脸色苍白的时候,宋冉越来越急,越来越怕;当那些下属还不停来问工作的时候,宋冉终于忍不住发了通小脾气。

那天,宋冉走进病_F_,见冉雨微忙得忘了吃药,药片还在桌子上。

她拿着水杯猛地往桌上一放,说:“又忘记吃药。你这病还治不治了?疼成那样了还不休息,xxx里头没人了吗,是不是没有你就得垮掉了?”

一屋子的下属们噤声不言。

宋冉说:“半个多月了,工作交接也该交接完了,以后没什么大事电话汇报就行,让我_M_M多休息吧。”

下属们道歉:“也是我们不好,太依赖司长了,碰上点儿大事就拿不定方向。”

冉雨微却笑着说了句:“我nv儿最近照顾我,没怎么阖眼。人累了就容易发脾气。不过,哪天要是我走了,她有什么需要的,你们遇上了,能帮一定要帮帮她。”

宋冉一愣,心酸得不行。

等人走后,冉雨微叹道:“xxx工作压力大,一点小纰漏就是天大的问题。他们这帮孩子尽职尽责,工作都不容易,你跟他们发什么脾气呢?”

宋冉眼眶通红,盯着窗外不吭声。想起刚才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医生说治疗效果不太理想,没能控制住癌细胞,也杀死了大量正常的肺部细胞。

医生说:“你_M_M也是够坚强的,男病人都没她能熬。要是一般人,这个阶段已经痛得在_On the bed_哭嚎打滚了。她还能坚持工作。”

宋冉不说话,shenxi着气,仰起头。

冉雨微嗓音虚弱,语气却严厉:“好好的你又哭什么?这么软弱,一点儿都不像我。”

“谁哭了?”她扭头看她,“我一次都没哭过。”

冉雨微瞧她半晌,不做声了。宋冉又继续看向窗外。

九月的帝城,夜色璀璨如星河。

“_M_M,”宋冉望着夜空,忽问,“你不疼吗?”

“就是因为太疼了,才工作A。”冉雨微说,

“我虽然到了这把年纪,不年轻了,可我也有我的想法和追求。为事业*劳一生,还有所成就,我很欣慰,也很得意。能多留点儿东西给我手下的年轻人,我是愿意的。”

宋冉听着,却忽问了一句:“你还恨爸爸么?”

“恨。”她的回答很确定。

“你还爱他么?”

“不爱。早就不爱了。”冉雨微病容苍白,说,“有人说什么,不爱就不会恨,恨就代表还爱。都是矫情的假话。

恨就是恨,不是爱。之后这些年我有过几段刻骨铭心的_gan情。而对宋致诚是打心底的仇恨。我恨他,已经不是因为_gan情揪扯,情情爱爱算得了什么,我恨他践踏了我的自尊。我一辈子成功要强,却被他羞辱。哪怕我死了,你都不准他来我的葬礼。我是什么x格,你该知道。”

刚烈骄傲,宁折勿弯。尊严和人格看得比命重。

宋致诚得知她生病后要来看望,冉雨微不肯。

当初离开梁城时说这辈子不见他,就绝不再见。上星期宋致诚赶来,冉雨微死活不准他进病_F_。宋致诚最终只在外头看了一眼。

宋冉轻声说:“好。”

时间不早了,她正想离开让她多休息。

可冉雨微忽然说了句:“帝城的_F_子写的你的名字。_F_产证在我_F_间_yi柜的顶层。”

宋冉急道:“你说这个干什么?”

冉雨微恍若未闻,道:“冉冉A,恋爱,就开心地谈;工作,就认真地做。你虽然一恋爱就死心塌地掏心掏肝的,但我也不担心你会迷失自己失去自我。我知道你有你的价值追求,nei心也坚定。

这一生,就好好追求你想要的东西,别白活一趟。生命的价值,从来不是以长短来衡量的。想通了这一点,你要实现什么价值或理想,哪怕只是很渴望的心愿,你就放心大胆地跑过去,冲过去。不管到了哪个年纪,千万别被世俗所误。要记住了。”

宋冉只是望着窗外,不肯看她。

这个看似从来不支持她只晓得反对她的M_亲**

“_M_M。”

“嗯?”

“你追求你想要的生活。遗憾过吗?后悔过吗?”

“没有。”她说。

她看着nv儿的侧脸,心里忽然说,但我现在有点儿后悔,唯一的一点儿后悔——没有从小把你带在身边,和你相处的时间太少。

二十多年前,小小的才两三岁的冉冉,多可爱的孩子A,她怎么竟舍得丢下的呢。走的那天,那小小的孩子追着青石巷踉踉跄跄地跑,一路嚎哭,她怎么竟舍得的呢?

没养在身边,骨子里竟也是另一个活nengneng的冉雨微。半点儿不像宋致诚。

护士进来催促熄灯,宋冉走到门口,回头:“舅舅舅_M说要过来看你。”

“好。”冉雨微说,皱着眉翻了个身。

宋冉在病_F_外站了一会儿,里头安安静静的。

可又站了一会儿,她就听到了。听到了_M_M因疼痛难忍而shenshen的绵长的ChuanXi声,痛苦,压抑,仿佛气息将绝。

宋冉无声地shen呼xi,心口像是ca了几把尖刀。

她再也忍不住,跑到楼道里,抱着自己坐在台阶上,将脑袋shenshen埋下去。

她从包里摸出抗抑郁药塞进zhui巴硬吞下喉咙,在黑暗中坐了不知多久,想靠药物的作用极力排解心中的恐惧和痛苦。无果。

她没办法了,终于拿出手机给李瓒打电话,哪怕知道那边只有无尽的嘟嘟声。

她对着无人接听的电话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直到那头说:“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她抓紧手机,将脑袋埋进臂弯里。许久之后,低咽一句:

“阿瓒,我_M_M好像**快要不行了。”

可她的话无人回应。

连_gan应灯都没听见,不肯亮起。只剩她孤零零抱着自己蜷*在黑暗里。

**

舅舅舅_M处理完手头工作,跟各自单位请了长假,带着冉池很快赶来帝城。

舅舅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见到病_On the bed_的姐姐,消瘦成那副样子,哭得停不下来。舅_M跟着哭。冉池也红着眼睛掉眼泪。

冉雨微听得烦了,说:“还没死呢,哭什么?再哭都给我出去。”

舅舅舅_M住在了帝城,舅舅轮班守着冉雨微。舅_M每天查食谱,做饭煲汤,给她补充营养。

身边多了亲人帮忙,宋冉终于好受了些。

可十多天后,冉雨微突然陷入昏迷。医生说肺部意外_gan染的细菌引发了严重的肺炎,只能给病人上人工肺。

宋冉不懂医学,但在冬季流_gan时看过类似新闻,知道这次情况危急了。

舅舅舅_M都慌了神。宋冉也吓得不行了,走投无路给罗战打电话,问李瓒在哪里。

罗战说他现在也没法找到李瓒,只能等他一星期后回营才能通知到他。

宋冉放下电话,坐在楼梯间里直发抖,却愣是一滴眼泪没流。

一天又一天,冉雨微迟迟没从icu里出来。

宋冉已经不记得她Jin_qu了多少天,只知道每天看着她浑身ca满管子,连呼xi都要靠机器维持的样子,她痛得快要麻木。

而那天下午,危机突然爆发。

冉雨微的心率急速下降,专家们紧急冲进病_F_抢救。

宋冉盯着进进出出的护士,脸色惨白。

冉池过来将她抱紧,一下一下轻拍她的后背。

而她只是盯着门口,死死盯着。

就在那时,兜里的手机_Zhen_D了。这次屏幕上不是乱码,就是清晰的两个字“阿瓒”。

刹那间,满心的委屈涌上来,她泪*眼眶,才接起电话,他那边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急切跟紧张:“冉冉,我马上赶过来。别怕,A?”

她哽咽起来:“阿瓒,我_M_M现在很危险**”

“别哭。没事的。”他语速很快,极力安抚,“你别怕。给你_M_M配备的专家团队是最好的,从治疗方案到用药都是最好的。这个病能治好。你放心,真的。林上校前年得过肺癌,比你_M_M还迟一点儿。但他都治好了。你_M_M肯定不会有问题。”

宋冉听着这话,稍稍稳定了些。是A,冉雨微生病后,xxx已经T动了帝城最好的医疗资源。

她擦了擦眼睛,抽着鼻子道:“那你也要快点过来。”

“六个小时。”他说,“六个小时我就到了。”

六个小时,时间从未如此难熬。

傍晚的时候,冉雨微暂时度过一波危机。

她单位上的好几个司长都来了,宋冉这次很平静,跟他们详细说了下情况。

何山然的_M_M也在,心疼地把她揽进怀里,说:“冉冉辛苦了。别怕A,你_M_M会好起来的。全帝城最好的专家都在,一定会好起来的。”

宋冉点点头。

等他们都走了,她才终于有了空隙,抱着自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发呆。想着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她该怎么办。

还想着,白大褂的下摆出现在视线里。

宋冉抬头,是何山然。

他刚做完一台手术下来,有些疲惫,微笑看着她:“不是说眼睛刚好不要经常哭么?”

宋冉摸了摸因疲惫而通红的眼,说:“我没哭A。一直都没哭。”

“别担心。冉阿姨很坚强。癌症治疗会有一段最差的时期。可熬过这一关,会好的。”

“嗯。”宋冉说,“对了,今天你_M_M来了。”

“是吗?我都不知道。”说到这儿,何山然说,“我听我_M说,前段时间来看望的领导同事,阿姨都嘱托过他们。”

“嘱托什么?”

“说万一,只是万一A。让他们以后能帮忙的地方,多照顾照顾你。说你是记者,又爱往国外跑。碰上什么麻烦,还请部门里头帮一帮。”

宋冉一愣,眼睛酸了。

她移开眼神,用力xi着气,*着鼻子,努力克制着。

何山然看着她轻轻颤抖的瘦弱的肩膀,忽伸手过去,在她头上摸了摸。

“冉冉!”一道熟悉的像是等待了一个世纪的声音。

宋冉回头,就见李瓒出现在走廊的尽头,喘着气,一身的迷彩_fu都没来得及换。

“阿瓒!”

她一下子起身冲过去,扑进他怀里,抱住他便呜呜大哭了起来。

shen夜安静的走廊里,宋冉伏在李瓒怀里,泪水将他迷彩_fu的前襟打得*透。

李瓒眼眶也红了,搂着她的肩膀,低头在她耳边不住地说对不起。他摸着她的后脑勺,在她耳边轻声安慰。

宋冉哭声渐微,抽着鼻子。

_M_M生病的这一个月,她一直强撑着,不愿在_M_M面前表现得太过软弱。哪怕在shen夜里都不肯偷偷抹眼泪。现在见到李瓒,压抑在心底一个月的恐惧悲伤和无助尽数发泄出来,仿佛倒空了一切情绪。

发泄过后,她平静了很多,神情也空空茫茫。

李瓒这才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宋冉眼珠*漉漉望着他,人还在怔忡中,回不过神。

一旁,何山然和言道“因为_gan染细菌,上了人工肺。等细菌杀掉,就没问题了。只是具体什么时候,还说不准。”

李瓒看向他,眼神微询,仍礼貌地颔了下首。

他显然是医生,但作为肿瘤科的医生未免太过年轻。

李瓒问了句“您是”

何山然“冉阿姨跟我_M_M是朋友。我在这边工作,顺道过来看一下。”

李瓒再度颔首“谢谢。”

“应该的。”何山然看向宋冉,微笑,“那我先走了。有事再找我。”

宋冉道“谢谢你了。何医生。”

待何山然走了,李瓒低头看宋冉,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痕,又将她搂进怀里紧紧贴了一下她的鬓角。

夜里舅舅过来换班守着,让宋冉和李瓒先回家休息,明早再来。

李瓒把宋冉交给舅舅看着,先去拜访了主治专家,之后才带着宋冉回了家。

舅_M热了饭菜,但宋冉什么都吃不下,还是李瓒守着劝了许久,她才勉强吃了一碗。

夜里睡觉前,宋冉偷偷在冉雨微卧室的洗手间吃了抗抑郁药和安眠药。她这段时间情绪又开始失控了,失眠也厉害。

她回到自己_F_间,爬sChuang把李瓒搂得紧紧的,像无依的孩子抱着能给她安全_gan的大人。

李瓒知道她这个月都没睡好,轻拍着她的背,慢慢哄她入睡。

但她睡不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只是发呆。

他于是尝试让她聊天“在想什么”

她呆了好一会儿,说“怕她出事,我就没有_M_M了。”

李瓒说“还没到那个结果,先不要吓自己。你_M_M的治疗团队是最好的,采用的靶向药物也是最好的。只是中途意外_gan染,熬过这一关,康复的几率很大。”

她眼眸抬起“可要是,万一,没过去呢”

“几率不大。”

“万一呢”她执拗道。

李瓒沉默半刻,说“那就只能分别了。”

宋冉xi着气,哽声“我还不想跟她分开。”

“我知道。”他靠近过去,zhui唇蹭了下她的眼睛。

“阿瓒,你想你的_M_M吗”

“想。但已经习惯了。”李瓒说,“我爸爸以为我那时候年纪小,什么都不记得。可其实我记得。

我记得她去世那天早晨,是个秋天,窗外的树叶全是黄的,阳光也金灿灿的。她很漂亮,在笑,她摸摸我的脑袋,说我的阿瓒还这么小。那时候她一边笑一边流泪。我不懂她为什么哭,就爬到_On the bed_去给她擦眼泪。后来,她就不见了。”

“然后呢,之后的生活有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就是想起的时候,心里疼。拿到成绩、得到表彰的时候,特别遗憾,如果她能看到就好了。

有时候一个人,觉得辛苦,就想如果她在就好了,还可以发脾气,甚至可以哭。有她在,我还是个小孩;没有她,我就是个大人了。”

但,他已经做了二十年的大人,习惯了。

宋冉伤_gan不已,却也平静了些。她将脑袋埋进他怀里。

最坏的可能大概就是她的心里将永远空缺一块。可她仍期待奇迹。

至于此时此刻,有他陪着,给她力量,让她不要独自面对这一切,已是最大的安慰。

那晚,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宋冉的安眠药起了作用,她终于难得早早地入了眠。只是仍零零碎碎做了很多疲惫的梦。

而李瓒和过去的几十天一样,不得安眠。

最近,那一家人又开始频繁出现在他梦里。他们仍是并排站在一片虚白之中,脸色也惨白,只有那一双双的黑洞似的大眼睛盯着他,面无表情盯着他。

李瓒半夜醒来时,身边的宋冉在睡梦里微皱着眉。他手指抚了一下她眉间,忽有满心的愧疚,却不知该怎么跟现在的她讲。

过去两个月的实战,他没有遇到拆弹,全是突击和爆破任务;而过去一个月的训练里,他遇到的拆弹,他很清楚那是假的。他出去的身份是爆破兵,而非拆弹兵。只是爆破任务从某种程度上说更危险。

他心乱如麻,辗转难眠。直到天快亮了,才迷糊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电话铃将两人吵醒。

宋冉把手机摸过来,发现是舅舅,一时脸色苍白,不敢接,硬塞给李瓒。

李瓒脸色也凝重,但很快接起电话“喂,舅舅”

那边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李瓒看向宋冉,她表情紧张。

“好。我们马上来。”李瓒放下手机,迅速说,“你_M_Mneng离危险了。”

两人赶到医院,医生说_gan染的细菌已彻底清除,病人虽还虚弱,但没了生命危险。等好好T养一段时间,继续靶向治疗,情况会有所好转。

医生道“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

舅舅激动得热泪盈眶,李瓒安抚了他好久,才劝了他回去休息补充体力。

宋冉则要守在医院等_M_M醒来。

李瓒陪她守着。因为来时太匆忙,什么都没带,他今天出门穿了冉池的白t恤跟牛仔ku。

中午,冉雨微醒了。不便探视,李瓒和宋冉只是站在icu病_F_外头远远看着。宋冉还跟冉雨微招了手。

那一晚,宋冉总算睡了个好觉。

但李瓒却不太安稳,临睡前电话频频,一直在用手机。

宋冉说“你是不是也该出发去东国了”

“嗯。”李瓒说,“还有四五天。因为情况特殊,找队里要的假长一点儿。”

“你安心去吧。”宋冉说,“我这边没事的。”

李瓒笑了一下,没说话。

她忽又问“对了,你把你番号告诉我。万一我_M_M病情稳定了,我要去东国,还能找你呢。”

“好。”

情况稳定后,冉雨微转到普通病_F_,开始body疗养。舅舅一家也动身离开了帝城。

宋冉整日守在医院。

人在病中,冉雨微比平日弱势了许多,只不过body不好,难免脾气也不好,时常发火。宋冉顾忌她是病人,让她去了。

那天冉雨微嫌医院食堂打来的饭菜难吃,宋冉便回家去给她做饭。病_F_里只有李瓒守着。

李瓒以为冉雨微在睡觉,拿了本书翻开看。

半路,听冉雨微说“冉冉说,你还想考研什么的”

李瓒抬头,见冉雨微躺在病_On the bed_,面色平静看着他。

“是有这个打算,不过应该是明年的事。”

冉雨微在心里算了下时间。

“阿姨。”他放下书,准备起身,“您要喝水吗”

“现在不用。你坐着吧。我跟你说会儿话。”

李瓒坐好了“诶。您说。”

“你喜欢冉冉什么”冉雨微问。

李瓒愣了一下,慢慢道“没想过。就是,很喜欢跟她在一起。”

她开心,他就跟着开心;她难过,他心里就疼。不可控制。

“总得有些具体的理由吧。”

“她特别好。哪里都好。”

冉雨微“我倒觉得她一身的毛病,太脆弱,又敏_gan,偏偏有时候还莫名其妙的脾气犟,很固执。”

李瓒摸了摸脑袋,说“我觉得都挺好的。”

冉雨微问“那要是以后觉得不好了呢”

李瓒释然一笑“人都会有缺点。x格也都是有两面x的。脆弱的另一面,或许是心软善良。强大的另一面,或许是冷漠。这世上那么多种x格,却没有哪一种x格放在所有情景里都完美。”

冉雨微默然半刻,又问“既然每个x格都有好有坏,那你觉得,是什么能让你包容她x格的另一面”

李瓒说“我很喜欢她。非常喜欢。”

冉雨微倒出乎意料了,原以为他会回答目标相似三观相近之类的论证。

罢了,也不需要,她看得出来。

现在这社会,拎出一个纯粹简单又温良质朴的人都难,结果这俩都是。碰在一起能不相爱么。就跟茫茫人海里两个另类似的。

她尚未开口,李瓒温和笑道“阿姨,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会对不起冉冉的。”

冉雨微不再问了,过一会儿了,道“冉冉说你要去维和了”

这下,他神色稍收“嗯。”

“六个月”

“嗯。”

“什么行动是六个月如果我没病糊涂,我们国家的维和行动一般都是八个月。”

“”李瓒准备组织语言,冉雨微抬了下手示意不必。

她也不愿为难这孩子撒谎。

军令如山。

要是执行特殊任务,不可能跟任何人讲出实情,哪怕是至亲。

她只问“危险吗”

“还行”见她目光灼然,又加了句,“有点儿。”

她又问“明年能来帝城”

李瓒没料到她如此洞悉,点了下头,补充“也不全是为这个。”

“你好好去维和吧。”冉雨微说。只是想起宋冉这段时间恶化的郁症,不免心焦,道,“我生着病,她应该会在国nei待一段时间。你先这么跟她讲吧。她最近情绪比较脆弱。”

人情绪不稳的时候,受_C_J_就容易失去理智。

李瓒最终说了句“谢谢阿姨。”

冉雨微叹一口气“帮我倒杯水。”

“诶。”

几天后,李瓒启程前往伽玛。

中午的飞机,宋冉一大早爬起来给他做早餐,煮的白米粥,蒸了一屉小馒头,又煎了两个_chicken_蛋。

她自己没什么心思吃,坐在一旁巴巴看着他。

李瓒心头苦涩,说“我有机会就给你打电话。”

宋冉点点头,又说“这都不要紧,主要是注意安全。”

“嗯。”

正说着,李瓒手机响了。他看一眼,说“我去接个电话。”

他拿着手机进了卧室。

宋冉的电话也在这时响起,是江城军区宣传部。

我们的旗帜其中一期节目采访的上校正是江城军区的,播出后受众反响良好。这次军区nei部要做军队优秀标兵纪录片,希望请宋冉过去帮忙策划。

宋冉歉然说自己M_亲生病,暂时走不开。

对方表示了理解和慰问,说希望下次有机会He作。

宋冉笑道,等过几个月她去了东国,或许能采访到江城军区的维和兵。

“那也行。”对方热情说,“你知道我们军区的是哪个番号么”

“我知道。”宋冉说了出来。

“看来宋记者消息很灵通。”

“我男朋友就在呢。”她说。

“是”

“李瓒。”

“李瓒”对方迟疑了一下。

宋冉察觉不对“怎么了”

“李瓒他因伤出国治疗去了A,请了长假。不可能去维和的,他心理测评过不了。”

宋冉一愣,本想说你是不是搞错了,又怕说错话给李瓒添麻烦,忙道“A,那是我弄错了。我以为你说去年”

“是吧。”对方和煦笑了起来。

宋冉收起手机,回到餐桌边坐下,听见卧室里隐约传来讲英语的声音,她愈发疑惑不安。

没过多久,李瓒出来了,重新拿起汤匙喝粥。

宋冉看了他一会儿,忽问“阿瓒,你现在还耳鸣吗”

“很少。几乎没有。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是觉得,这段时间没怎么关心你的body情况。”

他淡笑“我一切都好。”

“噢。”她揪着手指,又问,“那你还要去美国治疗吗”

“不用。”

“你”她终于问,“你真的是去维和的吗”

李瓒心里一沉,抬眸看她。

宋冉神色慌乱,她并不会与人对峙,摆手解释“我没有T查你,是我们的旗帜刚好来反馈,就问到了。因为等_M_M病情稳定了,我也会去东国。到时会顺道采访,就问了下或许是他们弄错了。”

李瓒脑子空白了一瞬,没料到意外来得如此之快。

他一时没说话。

宋冉却执拗等着他回答。

“冉冉,”他说,“我去东国不是维和。”

宋冉不明白“那是做什么”

他迎着她的目光,张口难言,眼神移开,又移回来,说“对抗极端组织。”

宋冉一愣,愈发不明白,急道“可我们国家不跟任何组织开战”她忽然懂了,脸色刹那间发白,“你是说,你要加入库克反恐怖武装,那种吗”

李瓒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宋冉的心一寸寸发凉,数秒后,条件反j地摇了摇头。

他喉中苦涩“冉冉,这跟维和没什么区别”

“我不是傻子”她绝望叫道,心口像是被刀狠狠劈开,她忍着,压抑着,一字一句道,“这些日子,维和兵死伤多少,库克兵又死伤多少还有那些砍头的,_N_杀的他们有多恐怖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突然想到什么,反应过来,更加害怕“你私自做这种事,部队知道吗如果暴露了,你是不是要上军事法庭是不是”

李瓒沉xi一口气,心霎时像是被两gu力量反向撕扯着。他不知怎会将两人抛至如此境地,或许这一刻对自己又憎又恨。可事到如今,他只能对她撒谎“我会有办法隐瞒。这个你不用”

“我关心的不是这个我不想哪天在新闻里看到他们又杀了多少人”她拿手捂住脸,“你为什么要之前_M_M病危,我就快要崩溃了。为什么现在你也要这样你到底为什么呀”

“冉冉”他上前想要抱她,安抚她。

她一把推开他,别过身去。

她终究不惯于激烈对抗,一通大声之后,瞬间陷入沉寂,只是低着头,细细的手臂撑在桌上,直打颤,像下一秒就会折断。

窗外,秋天稀薄的阳光照进来,照在李瓒的脸上,虚白而不真实。

他心口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他走上前,紧张,忐忑,试探着伸手过去,握住她发凉的拳头。

“冉冉。”他握紧她的手,很用力地说道,“过去的半年。我每天都很努力,很努力。让自己更强。我也做到了。我向你保证,不会出事,好不好我一定很小心,绝对不会”

可她已听不Jin_qu,突然发问“你什么时候决定的”

李瓒哑口半晌,说“上个月。”

宋冉表情几乎碎裂,问“你打算一直瞒着我说去维和,结果自己私逃出去做雇佣兵”

李瓒张了张口,很艰难地想说什么,却是无果。

他如何能告诉她真相。

不能。

而或许无论真相如何,对她的伤害也不会减少半分。

说什么安慰与保证,都是苍白。

他陡然间发现一个令他恐惧的事实,他不愧于国,不欠于家,却终究是要有亏于她了。

他说“是。”

很轻的,一个字。

宋冉呆呆看着他,人竟站不稳,晃动了一下,像一面随时会倒下裂开的玻璃。

两人无声而空洞地对视着,像忽然抽空了一切的情绪。

直到,他的手机闹钟响起,要去机场了。

闹铃响了足足半分钟,李瓒才将它关了,他低下头去拿手捂住眼睛,愧疚像千斤的重石压负着他,他很久都抬不起脑袋来。

宋冉扶着桌子缓缓坐下,一分钟后才恍惚醒过来,问“你一定要去吗”

“是。”

“那就去吧。我不知道你能用什么方法瞒住政委跟指导员,但我不会举报你的。”

李瓒狠狠一怔。

她已起身,拿起车钥匙,说“先去机场吧。”

秋天的帝城,阳光灿烂,银杏树叶泛黄,天空蓝得像shen海。这是帝城最好的季节,最美的天气。

可车里头的两人一路沉默无语,就这样穿过一路秋色到了机场。

宋冉把车停好,送他去出发层。

上扶梯的时候,宋冉忽然说“你_yi_fu带够了吗那边到了十二月一月份,气温会降一点儿。”

“够了。而且主要是穿军装。”

“哦。”她愣了一会儿,又问,“_gan冒药呢”

“有医疗兵的。”

她不讲话了。

他想说一句,你别担心。终究是没说出口。

他说“冉池这身_yi_fu我穿走了,你跟他说一声。”

“嗯。不要紧的。”

再也无话。

李瓒换了登机牌,走到出发口,回头看她。

宋冉尾随在他身后,抬起头,眼神干净而平静,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他shenxi着气,抿着唇眺望远处,再shenshen看向她,最终还是走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肩将她拥入怀中。

她身子一倾靠进他怀里,呆呆仰着头,眼眶*了,泪雾又散了。

他走了。

她独自坐在机场大厅的室nei花坛边,捧着手机,等待。

离飞机起飞还有五分钟,她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阿瓒,你要注意安全。”

他很快回复过来“好。”

“时间还长,你好好睡一觉。别太累。”

“好。你_M_M的事,你不用太担心,她已经在好转。”

“嗯。”

“起飞了。”

“一路平安。”

宋冉仍坐在机场里,面前人流如织,她安安静静,等待着。

直到飞机起飞十分钟后,她编辑了一条短信,看了许久,拇指悬在发送键上落下又抬起,反复两下,终于一点,发送出去。

“算是帮个忙,就不要再联系我了。”

十二月一号那天,帝城是个大雾霾天。25指数突破了500。

宋冉带冉雨微去医院复查完回家,一进门就将四台空气净化器全打开。

“要不干脆回南方去乡下待一段时间。帝城到了冬天,天天是雾霾,没病都要得癌症了。”

“我哪里走得开。再说那边冬天又*又冷,别肺病刚好,又得风*。”

宋冉知道劝不动,不理她了。她往加*器里倒上纯净水,ca上电源。

两个月前,冉雨微病情稳定后出院,之后按步治疗,body好了很多,早就回去上班了。只是宋冉盯得紧,复查的日子是死活要把她从办公室里拖出来的。

她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习惯x打开电视看国际新闻。

a国和b国就疯牛病和牛r进口检疫问题在扯皮;

c国和d国互喷汽车制造存在安全隐患;

e国和f国指责对方提高农业关税;

而东国,

“历经一年零四个月的战争后,政府军终于夺回了历史文化重镇阿勒城60的区域,并计划在近期完成对该城市的整体收复。以阿勒为分界线,若保卫战胜利,政府军将收复东国超过一半的国土,即南部全部富庶地区。而反军将被B北上沙漠,和极端组织争夺地盘。

上周,极端组织对五十八名政府军和平民进行公开处决,并将录像发布在”

电视屏幕上播放着一段打了马赛克的视频。

冉雨微看向宋冉。

她给家里的绿植浇水,又去阳台上收_yi_fu,搂了一大堆放在沙发上叠。

冉雨微问“你们没联系了”

宋冉“嗯。”

“这次打算去东国,也没跟他讲。”

“嗯。”

冉雨微叹气“我倒觉得没什么可较劲的。要他是个小职员,你是战地记者。他觉得东国危险,不准你去。你是不是就不干了你又踩炸弹,又遇爆炸,不危险我是你_M,说了多少次不让你去,你听了他一个军人,要是接任务都婆婆_M_M跟你商量,这样的男人没什么用处。

男人可以爱nv人,但不能什么都听nv人的。nv人也一样。大家谁也不依附谁,听自己的心。心意He拍,你们就是最好的一对;不He拍,趁早断了别互相祸害。”

宋冉叠着_yi_fu,皱眉“我知道。不用你讲。”

“都知道,你们闹什么”

宋冉不吭声。

她送李瓒去机场,是两三个月前的事。

那时她情绪太不稳定,各种突发事件兜头打来,她紧张惶恐,所作所为不可避免带了发泄的冲动。

那天她yi_ye无眠,想着十个多小时后他看到短信的样子,自己又心疼得哭了一场。她熬着等到飞机落地,等他回复点儿什么。

原以为按他的x格,哪怕不哄,至少会说一两句。她心那么软,肯定就

可他真的就没再联系她了。

连那条短信都没回。

她又能怎么办呢,自己先说出口的话。

偏偏她冷静过后,有些事就想明白了李瓒哪里能瞒得住指导员。

她从小到大看着冉雨微处理事务,对国际上很多*作也懂。平静下来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

无非是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交换a国给b国暗地里军事援助,待b国政权稳定后回报给a国巨大的国际利益,如石油、天然气、矿产、国际投票等等。

哪怕旧政权倒了,新的起来。a国拍拍手鼓鼓掌,明面上也看不出任何痕迹,握握手依然好朋友。只是苦了那些为国执行秘密任务的军人们。

功勋不计,牺牲不提。

宋冉无声地xi一口气,心一刺一刺地疼。

“_M_M。”

“怎么”

“我有时也讨厌我自己。”

冉雨微一愣“为什么”

“可能你说的是对的,如果我强大一点,或许就不会生病了。”宋冉抬头,冲她笑了一下。

“”冉雨微心头冲击不小。虽向来对nv儿要求苛刻,此刻竟一时悔言,yu说什么。宋冉抱着叠好的_yi_fu进了_F_间,再出来时拿了张纸,说“给你打印了复查时间表和专家电话,电子版发你秘书了。”

冉雨微说“你_M_M还生着病呢,就往东国跑。”

“工作的时候没见你说生病”

“”

“我决定要好好写浮世记了。阿勒地位太重要。收复那天,我必须在。不是你说的吗,让我去追寻真正想要的东西。”

冉雨微叹“去吧去吧。你不在”

“我不在你也得好好治疗,我会打电话问秘书查岗的。”

“行了。”

东国,苏睿城,东郊。

转入十二月,气候相比夏季凉爽了些。但时近中午,也有二十八九度,地表温度过了三十。

位于东郊南侧的这条街道空旷而安静。道路尽头的恐怖组织小据点门口,几个士兵在巡逻。

那是一栋三层楼的仿欧式建筑,李瓒已潜Jin_qu五分钟了。

本杰明和队nei的机枪手、掩护手分散潜伏在路两旁民居的窗口里,瞄着枪,等待着。

几分钟的死寂后,一个身影从欧式建筑的二楼速降下来,落在一个巡逻兵身后迅速抓住他脑袋一拧,那家伙瞬间瘫软倒地。

同伙转身举枪。

“啾”“啾”几声轻响,本杰明他们的子弹从百米开外击穿了敌方的脑袋。

李瓒扫一眼倒下的人,不做停留地冲刺向路边,一跃跳上一户民居的窗台,踩着断壁几下飞爬上二三楼。他在错落的屋顶上翻来跳去,跑到一半,忽然停了。

他站在一户人家三楼的屋顶上,回望四周的街道。

本杰明拉过小话筒“ee干什么呢”

耳机里传来英国掩护手乔治的笑声“他在欣赏风景。”

“你要不上来看看”李瓒的声音散漫传来。他跳下断壁,数十秒nei穿过几户民居,从窗户里一跃而进,落到本杰明身边,拍了拍身上的土。

本杰明从瞄准镜里抬头“好了”

“好了。”李瓒看了眼计时表,将耳塞塞进耳朵,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倒数,“54321。”

“轰隆隆”一连串三声巨响,路尽头的小据点顷刻间覆灭在爆炸腾起的火焰之中。

不出十秒,高楼夷平,火*飞舞。恐怖分子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耳机里,黑人机枪手摩_geng*叫“ioveyouee”我爱你,李

本杰明说“heise”他是我的

耳机里几个方位传来笑声。

突击手凯文笑道“本,原来你是位nv士。让我看看你的ku子里头有没有sy”

“滚”本杰明对着领口的话筒下令,“我这边盯守。j,,k,你们三个去后边解救俘虏跟人质。”

“是。”

三人从各自潜伏点跳下,冲向街道另一头。那边关着两百多个政府军俘虏和平民,原将于明日公开处刑。

耳机里安静下去。爆炸点那儿,火*烧得噼里啪啦。

本杰明扭头看李瓒,他似乎在睡觉。

“刚才为什么停在楼上不动”本杰明说,“这很危险。你应该知道。”

“这个街道有点儿眼熟,好像以前来过。”

“来干了什么”

他慢慢睁开眼睛,说“救了个nv孩。”

本杰明还要问,耳机里传来凯文的汇报“b,监狱里边有炸弹。”

本杰明“安在哪儿”

“墙上。”

“疏散人群,让它炸吧。”

“ok。”

那边没有异议。

过去近三个月,他们小分队执行的任务主要是消灭恐怖组织的分散据点,顺带营救人质和俘虏,还从没遇到过炸弹袭击。反而是李瓒自己造了不少炸弹和爆破装置供作战使用。

他们队一开始有个法国拆弹兵,可当初集He不到两天,就在首都伽玛的作战任务中因配He失误,跑错方向,被子弹击中脑袋,当场身亡。

他的nv友次日赶来,抱着尸体嚎哭不止。

本杰明他们纷纷上去安慰。唯独李瓒没有,一言不发掉头就走了。

本杰明猜到了什么,但没问,也再没提过ngng。

十二月中旬,宋冉乘上了去往伽玛的飞机。

飞机追着日落一路向西,余晖照进舷窗洒满机舱。空姐过来一一关上窗,帮助乘客jin_ru睡眠。

宋冉盖着薄毯,歪着脑袋,却怎么都睡不着。

阔别一年多,她不知东国是否会和记忆中有所不同。对于将要发生的一切未知,她忐忑,不安,却又隐隐期盼。

果然还是对这片土地充满了特殊_gan情。

不论是为洗刷过去,抑或赎罪,又或是仅仅为了梦想,接下来的旅程必将令她终生难忘。

到了这一刻,她才终于正视自己nei心的渴望。

仿佛有种看不见的力量驱使,她不由自主地想来东国。就像李瓒,他也一定有强烈的渴望。

他的理由是个秘密,就像她的理由对他来说也是秘密。

他们都在寻找,从对方身上寻找安慰,寻找安心,寻找huan_yu,寻找抚平心伤的良药。某种程度上,已经找到了许多;某种程度上,又掩盖了一些。

最后那一道伤痕,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就这样在一路的惆怅、反省、忐忑、shen思之中,飞机抵达伽玛。

当地时间下午六点,夕阳笼yinJ着这座有着数千年历史的古城。

透过舷窗重见的第一眼,宋冉心中一个咯噔。

战争将这座城摧毁大半,曾经宏伟的古建筑群庙宇群和石碑拱门,早已是伤痕累累,断壁残垣。

她举着相机靠在窗边拍摄,一抹刺痛袭上心头,不亚于见到一个阔别多日却饱受摧残的老友。

出了机场,熟悉的热*扑面而来,像老朋友热情而苍老的拥抱。

机场外聚着揽客的摩托。和一年前不同,开车的成年男人少了,几乎都是十六七岁的孩子,还有nv孩和妇nv。

有个男孩看见她,上来帮她搬行李“nv士,你想去哪儿,我能为您效劳吗”

宋冉说了地点,问了价格。对方要价不高,愉快达成协议。

她箱子多又重,但那孩子手脚麻利,拿绳子把箱子捆得严严实实。他瘦小的胳膊将庞然的摩托推起来。宋冉看得心疼,上车时有些犹豫。

孩子以为她害怕,安慰“放心吧nv士,我开车很Bang。”

宋冉踩着踏板上车,_gan觉车身倾斜了下,孩子赶紧拿脚用力撑住地面。

她小心坐好,男孩递给她头盔。等她D好了,启动出发。

摩托车开得飞快,穿过大街小巷。

熟悉的古建筑在战火中有了不同程度的损毁。

宋冉迎着风,大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年前。”小司机的喊声从风中传来,“首都保卫战打了足足30天炮弹把两千年前的亚历山大宫殿都摧毁了。那时我以为我们的国家要完蛋了。可她挺过去了。老天爷,这一定是个奇迹”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xing_fen的自豪和激越。

宋冉微笑,在迎面而来的热风中眯起眼睛。

目前,双方的版图势力不过是勉强回到去年开战前夕,身处炼狱的民众们却已重燃希望。

“你是哪个国家的记者,中国,日本”

“中国。”

小司机惊喜回头,语气激动“我爱中国人”

宋冉以为是客tao话。

“我见过好几个中国的库克兵,他们真帅尤其是其中一个爆破兵,他一人能抵一支队伍他炸了恐怖分子的据点,救了我们村里很多人,其中包括我的M_亲和姐姐”

风声太大,宋冉没太听清。

那孩子滔滔不绝

“我还很喜欢中国的记者。你知道一个叫ng的记者吗”他回头喊,“她拍了candy,拿了普利策奖。”

宋冉没吭声。

“因为那张照片,很多国家派兵帮我们。”小司机说,“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来东国。我真希望能见见她,我猜她是个很美的nv孩。”

宋冉没答话,仰起头吹风。

太阳落山了,西天一片绚烂晚霞。

真好,她又来了。

酒店在伽玛理工大学旁边,下摩托时,宋冉看到大学里有学生进出,有些纳闷。

小司机看出来了,笑“一直都在上课呢。那是我们国家的未来。等战争结束,国家的重建全靠他们。”

宋冉道“我有一个朋友是这个大学的学生。”

她来之前告诉过萨辛,但萨辛一直没回复消息。

她不免担心,又自我安慰他或许去了偏僻的地方。

太阳落下后,天很快黑了。温度也迅速降低。

宋冉安顿下来,去大学里走访。学校图书馆在炮火中被炸掉一半,没来得及修复,竟有学生坐在半露天的图书馆里挑灯夜读。

实验楼中,鬓发花白的教授带着年轻的学生们做实验讲课题,争分夺秒地传道受业。

对这个国家的学生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宝贵的。

宋冉拍摄一圈,夜里十点回了酒店。

她在伽玛停留yi_ye,第二天一早出发前往阿勒。

开车一路北上,途径的大城小镇皆是一片灰败。战火将原本富饶的国家摧残至shen。城市里头楼_F_毁损,道路崎岖,人们在废墟中拾荒;乡下的农田被大片抢掠,农作物烧成漆黑。老人们nv人们_yi着破旧,带着孩子在田里找寻残留的麦子青稞,以求充饥果腹。

连沿途的橄榄树林都覆满沙尘,无j打采。

走了没多久,又遇上政府军关卡。宋冉摘下口yinJ帽子,落下车窗,中午的热风吹进来,夹着飞扬的灰尘。

检查文书的军官身形强壮,面容刚肃,看了文件再看她,来回打量。

他皱着眉,试着拼了下她的姓名“ngran”

按英文发音,听着像“松软”。

宋冉点头“yes”

那军官眯眼,问“candy”糖果

宋冉正纳闷他要糖果下一秒反应过来,脸皮上一阵发麻,轻点了下头。

军官将文书递还给她,沉静地说“greaticture”伟大的照片

宋冉nei心一震。

军官冲四周的同伴们说了句东国话,严肃的军人们纷纷露出善意的笑,有的冲她竖了大拇指。

宋冉又愧又幸,冲他们微笑着上了车。刚D上帽子口yinJ,准备启动。

那大块头的军官弯yao靠近她车窗,递给她一块东国当地的糖果“candy”

宋冉接过那块带着体温的水果硬糖,扬起脸微笑“thankyou”

她在荆棘遍布的荒原上一路驰骋。荒漠上炙热的风吹着,仿佛将她整个人整颗心都烘热了。

很暖。

她沿着政府军给出的安全路段,一路蜿蜒去了阿勒城。

阔别一年多,阿勒城不再是当初她离开时的模样。

宽阔大气的街道上,水泥炸得坎坷不平;成排成片的恢弘古建筑群已残破不堪;热闹的巴扎落魄衰败;街上也行人稀少,不复当年繁华光景。

宋冉的落脚地在阿勒综He大学学生宿舍里。

地处战争区,大学停课许久,一部分宿舍租给了外国记者和国际组织。

宋冉入住后便联系了东国记者何塞。她这次得到了东国外交部的支持,从住行到采访等多方面都给予了帮助。何塞是东国外交部的专业记者,由他来具体细则上的协助。

可何塞因临时任务去了苏睿城,明天才能赶回来。

电话里,何塞一通道歉。

宋冉忙说没事,她刚好也需要休息。

放下电话,宋冉怔了会儿,想起苏睿城正是她和李瓒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那座城市,如今也怕是一片废墟了吧。

下午五点半,太阳还悬在西天。窗外的树木投影在屋nei,影影绰绰。

_F_间墙壁很厚,窗子也小,*凉而避阳。

现在是十二月中,到了黄昏气温就降了些,不用开电扇。

宋冉奔波一天,但并不想休息。重新回到这个国家,她不太平静,迫切地想出去转转。

她很快收拾好行李,背上背包就出了门。

刚锁上_F_门,对门宿舍也有人出来,是个亚裔nvx,二十八九岁,zhui里han_zhao_geng香烟。两人对视上,互相友好地一笑。

她虽然是亚洲人,但浓眉大眼高颧骨,长相很大气欧美范。一身简单的白t恤牛仔ku,身材丰盈x_gan。

宋冉判断她的长相,不是韩国人,也不是日本人,于是问了句“中国人”

“唔。”她取下zhui里的烟,笑起来,“你是新来的”

“对。今天刚到。”宋冉遇到同行,脸都亮了,问,“你是哪个电视台的”

对方眉梢飞起,咯咯笑“你是记者吧我是无国界医生。裴筱楠。”

“A,我叫宋冉。嗯,记者。”

两人一同穿过*凉的走廊,下了楼梯。

宋冉出于职业习惯,不经意观察着她。裴筱楠轻呼出一口烟,姿态妩媚而yu_yue,走过拐角处,将才抽了两三口的烟摁进垃圾箱顶的沙泥里,说“好歹是个医生,就不让你抽二手烟了。”

宋冉笑“没事儿。”

裴筱楠兀自挥手,打乱空中飘散的烟雾,说“你看着年纪还很小。做战地记者真需要勇气。”

宋冉说“你也很厉害A,来这边做医生。”

“医生还是比记者安全系数高一些。这边不都流传着系数排名么。”裴筱楠笑起来。

“什么”

“志愿者,红十字会,无国界医生,维和兵,记者,库克武装。”

宋冉听到最后四个字,笑容收了收,问“你对库克武装有了解么”

裴筱楠道“算是了解一些,接触过伤员。他们是一支专门对抗极端组织的武装军队。”

宋冉问“武器哪儿来”

“他们背后有爱国人士撑yao,很多逃离去海外的东国人,尤其是有钱人,财团,给了大量的资金和军火。政府也是支持的,很多军事情报都跟他们共享。而且,反政府军也跟他们不是敌人。”

宋冉点点头表示了解,又问“你们医院在哪儿”

“你想采访我吗”裴筱楠笑。

“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我正闷得慌呢。你想去医院吗,现在”

“现在还不用,太阳还没落山,我想先四处看看。你告诉我地址,我之后去找你”

“行。不过路不好找A,街上都没有路牌了。”

宋冉笑起来“我以前在这里待过好几个月,很熟悉的。”

“那就行。在老消防局那边。”

“好。谢谢。”宋冉问,“我刚好要开车出去,要我送你吗”

“不用。我跟同事一起。”

两人在楼下告别。

宋冉发动汽车,开出校园,往城东去了。

水泥地面上坑坑洼洼,她一路颠簸着,缓缓行到了她曾经最常活动的那块城区。

如今,满目疮痍。

她去年离开前住的那个旅馆,有着三百多年历史的老楼,成了一堆废墟。

她还记着开战那天,她站在旅馆的楼顶上眺望战场,却只看到蓝蓝的天空和灿烂的太阳。

宋冉在荒废的街道上停下车,辨认着当初早餐铺、手机店、_fu装店、摩托车修理店的位置。目光远眺,她仿佛看见一辆公交车行驶到站牌前停下,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们跳下车,叽叽喳喳着往学校跑。

只是,道路尽头的小学校,在现实中已夷为平地。校门、院墙、教学楼早都不见了踪影。

宋冉将周围的废墟录下来,回忆着当初拍摄的角度,跟着拍摄了多张对比照片。

拍完才发现,她过来的时间点刚好。太阳西斜,快要落山。夕阳和暮色交融,给这寂静衰败的城市增添了一gu浓厚的悲怆_gan。

她开着汽车,在城里边走边停,拍摄记录。红彤彤的夕阳笼yinJ着,正是一天中光线最佳的拍摄时机。

她捕捉到了拾荒者,流*者,仍在开店铺的老人,还在上下班的职员很多人依旧在战争的夹缝中生存,像石头缝里艰难长出的青草。

还有一些坐在路边休息的士兵。

宋冉走的地方是政府军的收复区,所以沿途遇到的士兵都是政府军装备。但她还看到了一些军装和政府军有些相似但又不太一样的军人,他们通常七八个人一堆,几小丛闲闲地靠在墙壁上抽烟。

能光明正大地在这儿晃,宋冉推测他们就是库克武装。不然,不会在东国军人里混杂着那样多的外国面孔。

哪怕只是仓促几瞥,宋冉也明显察觉到他们的气质不同于现在的政府军。

仗打了一年多,人力消耗殆尽。如今战场上各方势力的新生力量都不是专业士兵,大都是训练十天半月就上战场的各行业平民。

但库克武装全部是各个国家的前特种兵,作战能力叫人闻风丧胆。

光是看气质,也明显肃杀许多。

她还好奇打量着,路边一个白种人雇佣兵注意到了她。

四目相对,他冷漠的脸色渐渐回暖,转化为一笑,朝她挑了下下巴,说“heybeauty”嗨,美人儿

他的同伴也看过来,跟着吹起了轻挑的口哨。

Nakedness*的T戏。

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宋冉不以为忤,淡淡弯了下zhui角,继续开车前行。

又听见后面喊了声“stayioveyou”留下我爱你

宋冉这下没忍住笑出了声,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无意识地学起了李瓒。

她把左手伸出车窗,举高,竖了个中指。

“o”那队库克兵起哄着大笑起来。

宋冉瞧着后视镜,喊话的雇佣兵屈膝仰头,手捂着“中箭”的心脏,已然石化;其他人一边拍打着他嘲笑着他,一边朝宋冉这边竖拇指。

宋冉笑容放大,车仍在前行。

这里离老消防局很近了,就在前边拐角街道。

可就在这时,斜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正是拐角方向。

宋冉循声回望,还没反应过来。刚才那帮笑闹的特种兵已瞬间起速奔袭而去。宋冉开车转弯,竟没有快过他们多少。

汽车刹停在战地医院门口,就见一个头上手上缠着绷带的伤者持枪挟持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nv医生,居然是裴筱楠。

裴筱楠被那伤者紧紧箍着喉咙往后拖,脸上Zhang得血红一片。

宋冉火速溜下车,躲在车后作掩护,手脚麻利地架上相机拉近镜头。

伤者的_yi_fu瞬间清晰放大。是恐怖分子。

一个小时前,库克兵跟恐怖分子在城西交战,怕是战场救援的时候搬错了医院。

街上的行人患者纷纷躲避而逃,医院门口抬伤者的护士医生们也瞬间撤退逃进医院。

只有一个军人逆着人流,迅速跳下台阶冲到街心,追击而上,拿枪指着那个恐怖分子,一字一句警告“ether”放开她

行人迅速清退,空旷的大街上只剩下劫持者和军人对峙着。

刚才那几个库克兵已追过来,纷纷掏枪上前,喊道“utthegundon”放下枪

挟持者见状,陡然激烈起来,拿枪直抵裴筱楠的喉咙,突着眼睛吼道“后退你们都后退,不然我杀了她”

“放开她”

“后退”

“放开她”

“你们后退”

两边都寸步不让,在街上对吼。

挟持者赢不过他们的气势,又慌又怕,拖着裴筱楠不断后退着想找寻可逃走的车辆。

而那军人步步紧B,随他上前,试图拉近j程。

围上来的库克兵也要跟上,挟持者愈发慌张激动,大吼“后退”忽然威胁地朝裴筱楠脚上开了一枪。

“A”裴筱楠惨叫一声,鲜血直流。

为首的那个军人打了个手势。其他人全部停下,不跟了。

只有他一人持枪随了上去。

宋冉从相机瞄准框里抬起头,那军人背对着她,身形看着比欧美军人要单薄一些,个子却很挺拔。太阳已沉下大半个头,夕阳从前方照j过来,逆着光笼yinJ在他高大的身影上,炫成了光晕。

他冷冷静静,稳步上前;挟持者慌乱惊恐,步步后退。

两人很快跟医院拉开了一段距离。

宋冉小心潜伏上去,躲在一处门廊后拍摄。

就听那军人在用英语跟挟持者讲条件“你放了她,我保证放你离开。”

挟持者shen陷恐惧之中,吼道“给我车我安全离开后会把她放了”

裴筱楠拖着流血的伤tui,叫道“不行。不行李瓒,你救我别听他的”

宋冉狠狠一怔,猛地看向那个军人。正好他从逆光的夕阳下走进一栋楼_F_的*影里。宋冉的眼睛被阳光照得有些花,拼命眨了好几次眼,这才依稀分辨出那张熟悉的侧脸。

她嫌不够清楚,赶紧把相机对准他拉近焦距

那不正是他么

下颌紧绷,眼神狠厉,j神高度集中,端枪瞄准着挟持者。

李瓒毫不松口,语气极冷,说“朋友。我不接受谈条件。”

“我也不接受谈条件”挟持者狂躁吼道,枪口死死抵着裴筱楠的太阳*,“给我车给我车不然我就杀了她,同归于尽”

“我说过了,”李瓒伺机靠近,这回语T很平,一字一句,“你放了她,我保你安全。”

“别再拖延时间我数到10。我真的会开枪。大不了一起死”对方已近乎癫狂,勒紧了裴筱楠的脖子。

裴筱楠叫道“李瓒救我救我”

“987”

李瓒端着枪,缓步往前靠近着,说“行。我给你找车。你旁边那辆怎么样”

对方停了倒计时。他很警惕,没有扭头,只是眼神稍微迟疑了一下。

足够了。

“砰”一声枪响。

宋冉惊得一跳。挟持者头上开了个洞,直直向后倒去。

裴筱楠溅了一脸的血,花容失色,一下摔倒在地,拖着受伤的脚连滚带爬踢开死者,拉开距离。

李瓒将枪ca回去,大步走到裴筱楠身边,问“你怎么样”

“我的脚太痛了”她鞋子被打穿了一个洞,鲜血直冒。

李瓒看一眼,迅速把她抱起来,快步走向医院。

裴筱楠赶紧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宋冉起身跟过去。

她追进医院里,想看看裴筱楠伤势如何,可一进医院就被忙乱的人群撞乱了视线。很快就不见了他俩的踪影。

这处战地医院是由学校改造的,宋冉穿过几栋教学楼,瞄了几眼手术室,找不见裴筱楠在哪儿。

而这会儿太阳已经下山了,她想一想,人家受着伤,还是明日再来。现在先再出去多看看。

正要拔脚,抬头却看见了李瓒。

他一身军装,站在十米开外一个教室门口的台阶上,ca着兜跟本杰明聊着什么。

还有那个英国兵乔治,似乎说了几句好笑的话,本杰明笑得将手搭在李瓒肩膀上,直不起yao。

李瓒轻牵zhui角,淡淡笑着。

医生、护士、人影穿梭。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zhui角扬起的弧度微落下去,扭头朝这边看过来。

宋冉立刻闪进了拐角,趴在墙壁上,脑门紧紧摁着墙。

她心跳加速,_gan觉脑门上的血管都在突突。

愣了好一会儿,忽又觉得自己不该躲。

可,现在碰见,该和他说什么呢。

好像,没什么可说的。

但打个招呼也没事A她是很大方的

她脑子里两个小人儿纠结较劲,最终,她想起都没好好看清他正脸

她缓缓探出头去,朝那边张望

台阶上已经没人了。

只剩天边最后一丝残留的微弱的霞光。

宋冉抱着相机,漫无目的在医院里头转了一圈,见不着了。

出了医院,门口那群逗她玩儿的库克兵也早不见了踪迹。

她慢慢走回车边,靠在驾驶座上发了会儿怔。这一会儿的功夫,晚霞彻底消散,天空的颜色一度度加shen,很快变成了蓝灰。

气温也迅速下降了。

宋冉坐在车nei,原本_gan觉行程满满当当,现在却有些无所适从。

这时手机响了,是何塞打来的,提醒她晚上有宵禁,不要乱跑。他明天早上会来找她。

宋冉说好,又多问了句“为什么阿勒城nei有库克兵他们要帮政府军收复阿勒城”

“不是。”何塞说,“主要是阿勒城有极端组织的据点,一直占着西北郊。政府军这次蓄力要跟叛军打总攻争夺战。库克兵总部也就集结了兵力过来,干脆趁那时候一起端了据点。清理个干净。”

“争夺战大概会是什么时候”

“就这两三天了。南部的军队都已经朝阿勒城汇集。”

宋冉大致了解了些,更多的则等跟何塞见面后详谈。

她将车开回大学里,进宿舍楼时在管家阿姨那里买了份东国特色的面饼当晚餐。

她走上*暗厚重的楼道,迎面有军人下楼穿过。

她上了走廊,隐约听到奇怪的声音。

宋冉并未太在意。直到回到宿舍,关上门,这才听清了隔壁的声响,AA的*声,像断断续续的丝线,掺杂着英语的叫床声。

床板晃动,撞击着墙壁。

宋冉“”

后知后觉地,她忽然回想起一个画面裴筱楠伸手搂住了李瓒的脖子。

宋冉之前以为住在楼里的都是记者,来了才发现这是一栋nv生宿舍,里边住着的都是nv医生护士还有各国的志愿者。

时常有士兵进出。

在战地,整日面对着杀戮、逃亡、绝望;这时候,暧昧、冲动、yu望、都是极易滋生的。

当初,她不就是这样爱上李瓒的吗。

东国的太阳总是升起得格外早,四五点多天就开始亮了。

宋冉的_F_间没来得及安窗帘,天光一亮,_C_J_着她的眼,把她给弄醒了。

隔壁的裴筱楠yi_ye未归,应该是在医院治伤。

宋冉跟何塞约的上午七点半,现在还有一段时间。她叼着一块面包,坐在桌边写日记,完了把各类资料拷贝到云存储盘上。

做完记录,七点二十。

思来想去,她登录推特,发布了一句话“重回阿勒城。”

她没心思查看立刻涌进来的评论,搜索李瓒的账号看了一眼。他的推特号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当初,他只是为了关注她的动态才申请的。

现在,她变成了他的前nv友,或许早就不用了吧。

还想着,楼下传来汽车驶进的声响。

宋冉收回思绪,背上早就收好的包,迅速下了楼。

果然是何塞来了。

他特地下了车,身板挺直地站在车前。见到宋冉,他笑颜大开,手捂着肩膀对她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说“宋,见到你我非常荣幸。你是每个记者的偶像。”

宋冉以前跟萨辛一起待久了,习惯了他们热情又夸张的说话方式,但这次还是微红了脸,羞赧道“是我比较幸运。”

“幸运是上天的眷顾。”何塞说,“但上天只眷顾优秀而善良的人。”

宋冉心想她要再谦虚下去,指不定还有什么赞美之词要溢出来,干脆就微笑接受了。

何塞是东国外交部的特派记者,三十五岁左右。

他身材高大,脸孔棱廓分明。*的眉骨,shen凹的眼窝,是典型的东国长相。他年纪在那儿,不需要蓄胡子,看着就比萨辛那家伙成熟一大截。

今天由他带宋冉去阿勒城保卫战的作战指挥部,同其他特邀记者一起分享战事信息。目前,附近城池的兵力正在朝阿勒城T遣,一场大规模的恶战近在眼前。战地记者的T派和安全问题也需要统一的部署。

何塞问“你昨天没去交战区吧”

“没有。”她一个人还是怕不安全的。

“现在离集He还有一段时间,想去那边看看吗”

“好A。”

何塞在路口转了弯,绕向一条开往北方的路。

果然,走了不过多久,就听见隐约的枪声炮声。

宋冉看了眼手表,轻叹着吐槽“八点都不到,大家都不用睡觉的吗”

何塞哈哈笑了起来“习惯就好。现在我们国家,哪里还有一片可以安眠的土地呢”

宋冉望向窗外,注意到这一路走来,很多小孩子在路边的废墟中寻找收集着什么。

她有些疑惑,直到半路,前方一栋楼宇的废墟之上出现了两个_yi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小孩。

小男孩五六岁,在废墟上爬;他身后跟着一个不到四岁的小nv孩,nv孩_yi不蔽体,手脚并用,慢慢在石头上边挪动。

小男孩在砖石里头扒拉翻动,找了半天,捡到一片面包屑,立刻递给妹妹。小妹妹接过来就往zhui巴里塞,才指头大的碎屑瞬间进肚,吃完了又巴巴地望着哥哥。

小哥哥于是继续用他瘦瘦小小的手臂去翻动那些对他来说太过沉重的砖块。妹妹踉踉跄跄跟在后头想帮忙,无奈她太瘦太弱,只能徒劳地丢开一些小石块。

宋冉拿出相机。

何塞见状,缓缓停下车等她拍摄,说“这样的战争孤儿太多了。”

“为什么不把他们送去难民营”

“这些就是从难民营跑出来的,物资短缺,照顾不过来。又是年幼的孤儿,抢不到足够的食物。”

宋冉翻找一下,可今天出门包里什么吃的也没装。

何塞也没有,遗憾地耸了耸肩。

废墟之上,小男孩忽然欢喜地喊出一声,原来他捡到了饼干片,足足有大半块。

妹妹立刻欢喜地爬去他身边。她接过饼干,咬了一口,一边嚼着一边把饼干掰成两半。哥哥赶紧蹲下捡起地上的碎屑放进zhui巴。小妹妹递给他半块饼干,小哥哥却不要,继续去找。

妹妹急急地跟在他身后,一直往他手里塞。

小哥哥拗不过,终于接过来,却小心装进了口袋里。

宋冉还看着,何塞叹声“要走了吗”

宋冉收回目光“走吧。”

何塞重新发动汽车,尚未行驶,前方枪声阵阵。

如果是第一次来战地,宋冉大概会问何塞,这些孩子们听不到枪声吗,为什么不害怕。但现在的她很清楚,他们就是追逐着枪声过来的。战场上有军人,军人和死人多的地方才有遗留的各种小物件和食物残渣。

在噬骨的饥饿面前,恐惧又算得了什么呢

何塞说“这一代的孩子,已经没有未来了。”说完又顿了一下,“我们也没有未来了。”

汽车启动的一瞬,宋冉再次听到小男孩的欢呼,回头多看了眼。

原来他在砖块下捡到了一支打火机,xing_fen地跟妹妹分享。

两个小孩子坐在废墟上,捧着打火机蹭蹭地打着,火苗一簇簇地跳起又落下。小妹妹像是见到了多稀奇的玩具,开心得咯咯直笑,脚丫乱晃。哥哥也快乐地笑个不停。

小孩儿手心那微弱的火光照着他们亮晶晶的眼。

车辆转弯,宋冉终于收回目光,说“他们的人生还长,还有未来。”

觉得气氛太过沉重,又微笑加了一句,“当然,你年纪大了,就不好说了。”

何塞哈哈大笑“宋,你如此可爱”

汽车沿着交战区外围驶过,在阵阵枪声中,宋冉看到不少军民大清早便在挖战壕,清废墟,炸楼宇,为接下来的战役做准备。

八点差五分,他们抵达阿勒城市中心的作战指挥部。那是一栋四层高的博物馆。

这里离前线不到两公里,不断有军车军用摩托和跑步而来的军人进进出出,通报着来自各条战线的军事战况。

宋冉跟着何塞下车,走进博物馆。

馆藏物早已腾空,里头光线昏暗,黑黢黢*森森的,空无一物。

指挥部在地下两层的防空洞里。宋冉乘着木匣子电梯下到地下。

昏暗的白炽灯,狭窄的走廊,鸽子窝般的地下室。指挥官,军事家,通讯员,记录员,打字员,各个岗位上的人都聚j会神忙着手头的任务。

宋冉在蚁巢似的地下蜿蜒了一阵,走到一处封闭的走廊。

走廊尽头有一个密封的_F_间,透过门上的小玻璃,隐约能看见一群身着军装的人似乎在讨论战略部署,争得面红耳*。听不见声音。

守卫的士兵警觉地看了她一眼,她立刻移开目光,随着何塞转进了这头一个狭小幽暗的_F_间里。

室nei已经聚集了一些国nei外的记者,唯有她一个亚洲面孔,也唯有她一个nvx。其中几个欧美的男记者对她投来并不信任的目光,甚至有些轻蔑,仿佛认为瘦弱而又身为nvx的她无法匹配战地任务。

宋冉只当没看见。

还没开会,有好几人抽起了烟。狭小的空间里顿时烟雾缭绕。

战地压力太大,男nv老少,几乎所有人都会抽烟。

有人将一包烟递了一圈,人手一支。到了宋冉这儿,她摆摆手,微笑“我不抽烟。”

“优雅的小姐。”那个分烟的法国记者笑道,说不清是T侃还是嘲笑。

那包还剩一支的烟和打火机摆在她面前,主人无意取走,她也熟视无睹。

八点整,一位东国的战事新闻官进来了。他负责此次的战事拍摄管辖。

开会nei容很简单,政府军会尽量给这些在国际上拥有一定发言权的记者们便利,也请他们在客观记录的同时,多帮帮政府军赢得国际舆论的支持。

那法国记者呼着烟,玩笑道“放心。我的镜头下,政府军都是英勇的,叛军都是残暴的。”

几个外国记者笑成一团。

屋nei的东国人也跟着微笑,哪怕听出揶揄反讽的味道也装作不懂。

宋冉面无表情,如同听到了一句最无聊的笑话。

那法国记者见了,问“你觉得呢,小姐”

宋冉抬眸“我不关心这个问题,先生。”

“噢那你跑来战地,却不关心这些。请问你关心什么”

宋冉“我只关心这里的人什么时候能结束苦难。”

“”那男记者吐出一口烟圈来,没再讲话了。

不一会儿,会议结束,大家散场离开。

宋冉起身时拿起那包烟和打火机,递给那记者“你的东西。”

他不收,笑了声“战场上很可怕的,小姐,希望你不要吓到流眼泪。害怕的时候试试吧,香烟会带给你勇气。”

宋冉回道“和你不一样。我的勇气来自骨头,不来自尼古丁。”

那记者正抽着烟呢,被她这话呛得挑了眉。他收了笑,没再说话,却也没接那烟,径自走了。

何塞和几个东国记者要留下来nei部会议。宋冉先行离开。

她拿着那烟跟打火机,本想扔掉,想一想,又没扔。

她出了指挥部的大铁门,站在防空洞昏暗的地下走廊里等电梯。

横向铁栅门,黄色木轿厢,这是很老的那种电梯。

和当初在哈颇城的那个一样,那时,李瓒还教她怎么乘坐。

电梯一直没下来。

她等了一会儿,不等了,走去一旁拉开楼梯间的门。

_gan应灯亮了。

厚重的门从背后砸过来,撞了她背包一下,口袋里的烟盒掉出来。

宋冉捡起来打量一眼,烟盒上画着一个x_gan的金发nv郎,里头只有一_geng烟了。

她把它丢在石头墙壁的烛台上,刚走上一步台阶,又回头看了眼。

那支烟孤零零地躺在烟盒中。

她又走下一步台阶来,将那_geng烟抽出来,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卷烟纸看着硬挺挺的,摸着却很rou_ruan。

她凑到唇边嗅了嗅,烟草有它独特的香味。不像二手烟那么难闻。

宋冉转了个身斜斜地侧靠在墙上,将那支烟含在zhui里,“蹭”地点燃了打火机。

她对着火苗缓缓xi了一口,烟雾迅速顺着口腔涌入肺中,_C_J_,难闻,臭她皱了眉,张开口正要把烟雾吐出来。

楼梯间的门被人推开,她手指夹着烟,无意扭头,猛地一怔。

隔着呼出的青白色烟雾,李瓒的眼神有些晦暗难辨。他顿在原地,手握着厚重的门沿;目光在她的脸和她手上的烟之间移动一遭,最终又落回她脸上。

宋冉惊吓不小,无声呼出一大口气,更多的烟雾呼了出来。青烟漂浮在她面前,衬得她的脸有种别样的寂寥,竟不像一贯的她。

李瓒就那样盯着她的脸,好几秒都没做声。

只是那丝怔愣下的妩媚转瞬即逝,她好似被他抓包,手足无措,夹着烟的手指立刻藏去了身侧;柔柔斜在墙壁上的小身板也不自觉站直了起来,眼神紧张而又谨慎地看着他。

三个月不见,也互不联系。足足三个月了。

他好似没什么变化,无非是头发长了点;可仔细看又是变了些的,眉眼更shen邃了,下颌的线条也愈发硬朗,看着气质冷肃了些,或许是这一身军装的作用。

连眼神也有些疏凉。

她心里忽然有丝细微的刺痛。

藏在身后的手又拿到前边来,烟头之上,一缕青烟袅袅。

李瓒一步走进来,别过头去,侧身关上身后的门。他放手的动作很缓慢,仿佛那扇门是多贵重的历史遗存。

足足五秒钟,

他将那扇厚重的门轻轻关好了,收回手,这才回头重新看向她,淡淡一笑,问“什么时候来的”

又是这样的笑容,像一年前她去警备部取车时的笑容。

礼貌,但好似不会更近了。

她心都木了,却跟着扬起zhui角微笑“前天。”

“要待多久”

“至少等阿勒收复。”

他清楚了,点了一下头“嗯。”

“”

“”

没有别的话了。

昏暗的地下,死一般的寂静,如刀子一样割心。

四目相对,宋冉觉得下一秒她脸上的表情就将撑不住要垮掉时,_gan应灯救了她。

灯光熄灭。

*凉的地下通道陷入绝对的黑暗。

无论怎么适应,地底下都看不到一丝光亮。手中的烟头也力量微弱。

宋冉没做声,她不敢叫醒那盏灯,竟不敢再面对回归清晰的他。

而李瓒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默契地让彼此都淹没在了黑暗里。

黑,掩盖了一切,

只有古老建筑地底下腐朽而潮*的泥土气息。

几秒后,她听到他走上了楼梯,军ku摩挲声,靴子踏地声,敲打着石阶。

楼梯很窄,宋冉退后一步,给他让位置。

一步,两步

她站在第三级台阶上,知道他要擦肩而过了。

她心乱如麻,竟无意识抬起手,将烟zhui放到唇边。

下一秒,李瓒走上了第三级台阶。宋冉仓促抬眸,微亮的火光中,碰上李瓒在黑暗中格外明亮而shen沉的眼眸,凝视着她。但她没看清,下一瞬,他将那支烟从她手中抽走,摁灭在了烛台上。

“”宋冉眼前再度陷入绝对的黑暗。

也没了一丝声响。

她知道他近在咫尺,无端紧张至极,发热出汗的手心抓紧*凉的墙壁,微微偏头想听清周围的一丝声响,判断他的动作。

可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

她心脏皱*,莫名_gan觉有gu压力向她B近而来。她觉得自己恍惚了,竟疑似嗅到了他脸上肌肤上的熟悉气息。她心跳狂跳,屏住呼xi几乎不敢喘气,想求证什么。但她并没有_gan觉到他的鼻息。想要再嗅一嗅确认,却什么都闻不见了。

一切只在一秒之间,

他摁灭了烟d,收回了手,走上了第四级台阶,一路向上而去。

刚才,许是她的幻觉。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就这样在黑暗中擦肩而过。

她手指抠紧石壁。

忽听一声清脆,李瓒拿枪敲了下铁栏杆,咚地一声,_gan应灯亮了,昏黄的光芒铺满了楼道。

他走过楼梯转角,没有看她,目光微抬看着上方,上楼去了。

宋冉无声地低下了头。

而他在第三个台阶上站住了,望着出口看了几秒,终究是低下头看她“你不走吗”

“走的。”宋冉抬头,匆匆回答。

目光与他交错的一瞬,他便移开了,抬脚上了楼梯。

宋冉回头看一眼摁灭在烛台上的烟d,攥紧手心的打火机,跟随他上去,出了地下。

穿过幽暗的一楼大厅,白花花的阳光劈头而来,_C_J_得她眯上了眼。她抬手挡住光线,见李瓒已走下台阶,kua坐上路边的一辆军用摩托车,D上头盔,微抬着下巴,系着头盔带子。

侧脸的轮廓有些淡漠。

宋冉上了自己的车,里头被烈日炙烤得像桑拿_F_,她心上凉飕飕的,落下车窗,很快启动,驾车离开现场。

起步时她瞥了眼后视镜,李瓒正低头往手上tao着黑色的作战手tao。

车开出去没多久,她听见后方重型摩托车的声响。再瞥一眼后视镜,李瓒驱车过来了,似乎和她走的是同一个方向。

宋冉shenxi着气,抿紧zhui唇。走到前方十字路口,正好碰上一帮挖壕沟的军民要过马路。宋冉提前避让地停下了车。摩托车的马达声由远及近,刚好到她车窗外,刹停。

李瓒斜斜地拿单脚撑地,背脊微弓地匐在机车上,等着那帮人走过。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车把手。

宋冉目不斜视,盯着挡风玻璃外静止的雨刷器。

经过的东国军民看见宋冉这亚裔姑娘,都好奇地打量,带着善意的笑容议论纷纷。

李瓒见了,偏头看一眼宋冉,她侧颜安静,因众人围观而面颊微红,耳朵边上也染上了霏霏的粉色,唇上还冒着细汗。

几个当地人看见李瓒的军装,热情地向他打招呼,敬着并不标准的军礼。

库克兵在东国是很受尊敬欢迎的。

李瓒也冲他们淡笑了一下。

宋冉抬眸看向窗外,正好看见他侧脸上的笑颜,唇角弯起的弧度不大,却是真心实意。

他察觉到什么,目光将要移过来,她已迅速移开视线看向前方。心脏砰砰跳,就怕被抓包。车前已经没人了,她手忙脚乱踩动油门,驶过十字路口。

四五秒后,后方的摩托车也启动了,加速飞驰而来。

一车一摩托,在空旷的大街上飞速行驶。

拐弯绕路,穿街走巷,远方交战区的枪响成了背景音;街上只有摩托车的轰鸣和汽车轮胎滚轧水泥地面的声响。

但汽车终究是汽车,高速之下难免不稳。宋冉拐过一条颠簸的大道,没再加速。以为李瓒会超速过去,可他竟也没有,就那样并排和她行驶着,一路到了战地医院门口。

宋冉的车停在路边,李瓒的摩托刹停在她前一个身位。

他拔下钥匙,摘掉头盔下了摩托,回头看她,问“生病了”

“没有。”她摇头,“来采访。”

“嗯。”

“你呢”

“看朋友。”

“哦。”

他不太自然地微抿着唇,对她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转身走向了医院。

宋冉从后座拿上自己的东西,锁了车。

医院门口,不断有伤者从战场上送过来。宋冉已习惯这样的场面。她今天是来采访裴筱楠的。虽然她在东国接触过不少无国界医生,但这是第一次碰见中国籍的。再加上昨天的那段经历,裴筱楠的故事很值得书写。

她打听到裴筱楠的病_F_,走过去的途中心有戚戚,怕在她的病_F_里看到李瓒。但很快打消念头,这个想法未免太过无厘头。

战地医院由曾经的中学改造而成,教室成了病_F_,一间_F_里摆放着一二十张病床。

宋冉经过重症病_F_时,看到里头的伤者断臂断tui的,面目全非的,痛苦的哀嚎声、shen_y声不绝于耳。

她快步走过,去到轻症病_F_。

这边稍显轻松一些。

窗外树丛茂密,微风轻拂。室nei吊扇呼呼转动,凉爽通风。

有的病人在闲聊,有的则在休息。

裴筱楠脚上缠着纱布,坐在_On the bed_吃橄榄片。

她正无聊呢,见宋冉来,大方地把自己受伤的脚给她看,说“没关系,放心拍照。”

宋冉自然没拒绝,又问“你脚受伤严重吗”

“怎么说呢,”裴筱楠砸了下*,“小趾头没了一截。但也算是万幸。幸好那人没瞄准,不然脚上穿洞,可以挂铃铛了。”

她豁达淡定,宋冉也忍俊不禁。

裴筱楠知道宋冉是为采访而来,毫无保留给她讲了自己的故事。

说工作中面对的通常是战场上的伤兵、因饥饿抵抗力下降而_gan染瘟疫的患者、以及大量在恐怖袭击中受伤的平民。

“阿勒城人口多,恐怖分子经常搞袭击。我来这半年就死了上万平民,伤的就更不用说了。前段时间政府军弱势的时候,恐怖分子在阿勒西北郊建了据点。不知道这次保卫战能不能把他们清了,不然是个祸害。”

裴筱楠还说,她自己并没有什么维护世界和平拯救苍生的大理想,只是因为男友出轨她同科室的学妹,她忽然想换个环境,就跑来东国了,结果一待就是大半年。

后来呢,在战地医院里,她发现一切都很纯粹,没有背景后台,没有红包利益,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医闹讹诈,没有医院系统的一切黑幕,一切都回归到了最原始最纯粹的治病救人。

裴筱楠摸了一下香烟,想起在病_F_,又放回去,轻叹道“在这里,我才_gan觉自己是个医生,只是个医生。你懂我的意思吗”

宋冉点头“我懂。”

又问,“不过,在这里这么久,会寂寞吗”

裴筱楠失神半晌,忽而轻淡一笑,说“我这种人,怎么会寂寞”

她讲了一两段她的暧昧经历,毫不避讳地说“他们都很可爱,现在回想,挺*漫的。而且还让我发现,以前我那男朋友就是个渣。我指的是战斗力。”

宋冉自然知道这个“战斗力”是什么意思,问“那有让你真正心动的吗”

回答却是摇头。

“文化不同,很难触碰到nei心shen处。”裴筱楠略有惋惜,眼中也闪过一丝落寞,“不过”她忽又极淡地弯了下唇。

“什么”宋冉问。

她轻摇手指,未答。

宋冉正要再问什么,却见裴筱楠眼神凝聚了一下,她拂了拂耳边的碎发,不自觉坐直了身板,肩膀外扩,Xiong部挺起,T整出最美好自信的仪态,看向她身后。

宋冉顺着她目光回头,就见李瓒走进了病_F_。

她心头一个咯噔。

李瓒原本并没看向这边,或许是_gan受到什么,眼风扫过来。他唇角弯起一丝只能说是礼貌的微笑,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而后径自走向隔着他们两个床位的一个白人旁边。那白种人金发碧眼,手臂上打着绷带。应该是他队友。

裴筱楠压低声音,说“他是库克反恐怖武装里的雇佣兵,只有前特种兵才能入选。很厉害。你要想了解这一块,可以去采访他。”

宋冉低低地“哦”了一声。

她别着头,没有看李瓒,脑子里却忘了接下来要采访的问题。耳朵也不由自主听着他跟他战友聊天,好像讨论着另一个战友的伤情。

裴筱楠问“你下午去哪儿,要是医院里还有想采访的,我帮你联系。”

“谢谢。”宋冉道,“不过我要去西郊采访儿童新娘的事。”

“西郊有点儿乱,要当心了。”裴筱楠挑眉,“别自己被当成新娘拐跑了。”

“我会注意安全的。”

正说着,那边李瓒拍了拍他的战友,起身要走了。裴筱楠注意到动静,立刻唤了声“李瓒。”

“嗯”李瓒回头。

裴筱楠指了下宋冉,道“这是宋冉,很有名的战地记者,如果她有什么想采访的,你帮点儿忙呗。”

李瓒目光落在宋冉脸上,微微一笑,没表态。

宋冉跟着浅笑,冲他点了下头。

他正要走,裴筱楠拉椅子上的包,说“等一下。”

她翻出个东西藏在手里,下了床,单脚跳过去,把东西塞在他手心“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说完又单脚跳回来。

李瓒手里拿着个青苹果,愣了一下。

宋冉移开了眼神去。

李瓒走过来要还,说“你是病人,留着自己”

“你要是还给我,我就一脚跳着跟着你追出去。”裴筱楠扬起下巴,“我不欠人情,救命之恩一定要谢的。”

“行。”李瓒掂了下苹果,拿给她看,“这个就当还清了。”

裴筱楠见他收下苹果,畅然一笑,但下一秒,又觉他那话有哪儿不对。

还未来得及shen想,李瓒没有多作停留,转身出去了。

裴筱楠见宋冉表情怔然,误解了,道“他这人话少,不是自来熟的x格,所以看着比较冷淡,但你要找他采访,他会帮的。”

宋冉扯出一丝笑,原想问她怎么认识的,话到zhui边,觉得没意义,就又咽了下去。

采访完裴筱楠,拿到了相当多有意义的故事资料。

宋冉道了谢告了别,下楼的时候脚步沉沉。她穿过庭院,抬头望天,叹了口气。

刚走出医院,脚步一停。

李瓒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身边围着十几个东国的流*小孩;最大的七八岁,最小的只有两三岁。

他拿军刀分切着一颗青苹果,孩子们围在他周围,眼巴巴地望着。有个_yi衫破烂的小孩还亲昵地趴在李瓒背上,黑乎乎的小手搂着他的脖子,乱糟糟的小脑袋歪在他肩头。

李瓒唇角han_zhao极淡的笑,表情耐心而安静,手中一颗苹果竖切成八瓣,又横切一刀。十六瓣苹果分出去,小孩儿们一个个伸手接过,拿着各自的苹果小心tian咬。青苹果酸酸甜甜,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叽叽咕咕地讨论着滋味,还xing_fen地在路边蹦蹦跳跳。

有个小nv孩看看身边的小伙伴,又看看李瓒,伸手把自己的小苹果瓣递给她。李瓒笑着摇了摇头。

小nv孩收回手,冲他腼腆地笑笑,扭头跑开了。

李瓒坐在原地,拿手帕擦干军刀上的zhiye,收起了刀。

这时,有个小男孩在路边捡到一个完整无缺的空啤酒瓶,欢乐地招呼同伴们。

小不点们聚集起来,很快对啤酒瓶的处理方法产生了分歧。

一个孩子把啤酒瓶放在地上踢了一脚,建议大家踢皮球玩;另一个小孩赶紧把瓶子捡起来,拍拍灰尘抱进怀里,指着路边的碎玻璃咿咿呀呀,大意是“会碎的笨蛋”

其他小孩子们摊着小手掌心,耸着小肩膀,在路边叽叽喳喳。

李瓒起身走过去,弯yao朝抱着啤酒瓶的小男孩伸手。小男孩放心地将宝贝啤酒瓶递给他。

他走到医院的外墙边,将啤酒瓶放在墙角立好,目光搜索一圈四周的地面,很轻易捡到几颗小石子和小玻璃。

他站在离啤酒瓶一两米开外的水泥砖上,两指捏着颗碎玻璃,微眯起眼睛,瞄了瞄。

他瞄准了,轻轻一扔。

碎玻璃划出一道抛物线,落进啤酒瓶口,叮叮咚咚掉进瓶子里头。

那铃铛般叮当作响的清音,宛如天籁。

“哇”孩子们xing_fen极了,又蹦又跳地拍手,四下寻找小石子和碎玻璃。

在这个连弹珠都成了奢侈品的国度,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好玩的游戏。

宋冉认真拍摄着,也不免微笑。镜头里,小孩子们积极地在地上画线,xing_fen地排着队站在线后,朝瓶子里扔石子。

石子敲打着玻璃瓶,叮叮当当。

不过一会儿,连空闲的医生和士兵都起了兴致,捡了碎玻璃和小孩子们一起排队。更多的大人们在一旁快乐围观。

有小孩子投Jin_qu了,欢天喜地,好似成了英雄;

有士兵投几次不进,被战友们集体挖苦,笑声震天。

大人小孩们闹成一团。

宋冉拉近了镜头,本想给个特写,手一抖,却拍到了李瓒的侧脸。他站在一旁,抱着手臂淡笑围观,抬起的眼眸上,睫毛又黑又长。

她一时没能移开镜头,下一秒,他侧眸朝她的方向看过来,眸子沉黑清亮,微微眯着,似有穿透镜头的力量。

宋冉心里砰地一下,赶紧移开画面去。几秒后,才慢慢从相机里抬起眼睛看他。

他注视着她。

宋冉干巴巴地说“我在拍素材。”

李瓒牵动zhui角,正要说什么,一个小nv孩跑来,揪住宋冉的_yi角,摇了摇。

宋冉低头,正是刚才那个要给李瓒吃苹果的小孩儿。

她_yi_fu破烂,脸蛋脏兮兮的,但大大的眼睛跟刚洗过的黑葡萄一样可爱,长长的睫毛眨巴着,冲她咧zhui一笑,朝她伸出手板心。

小nv孩手心里是刚捡到的几颗玻璃子,是她的宝贝。她把这些宝贝分享给宋冉,请她一起玩。

宋冉自然不能拒绝她的好意,从她rou_ruan的小手心里拣了两颗出来,说“两个就够啦。谢谢。”

小姑娘听不懂,但也开心地跑开了。

李瓒后退一步给她让了路。宋冉走到小孩队伍里排队,现在的投掷距离比刚才李瓒的要近很多,应该不难吧。

她观察着前边的孩子和士兵们,在心里默默地模拟。

终于轮到她了,她拿起一颗石子,眯起一只眼瞄了瞄瓶口,准了。

她发力一扔。

石子完美地避开了啤酒瓶,连瓶身都没碰到。

“”

身旁有人极轻的一声笑,很短促,似乎是出于礼貌而克制了一下。

但宋冉听见了,扭头看李瓒“”

他没笑了,可面颊上有丝克己的微红,轻咳了一声,走过来,眼神指了下她左手。

她摊开手,手心剩下一颗石子。

他指尖在她手心一划,捻起石子,在她的视线中移远又拉近,比划了一下,说“不能用单眼。视觉上准确判断空间距离,是需要两只眼睛的。”

宋冉双眼交替睁了一下,发现果然有空间移动的_gan觉。

“哦”她恍然,“知道了。”

他把石子放回她手心。

宋冉两眼瞄着,不太习惯,但慢慢找准了,再次朝瓶口一扔。这回,石子打中了瓶颈,叮地一声弹j开去。

宋冉从队伍里退出来,毫不遗憾,还挺满足的,说“我打中瓶子了。”

李瓒说“多玩玩就好了。”

宋冉重新回到相机边,T整镜头。

李瓒也不经意退出人群,拉近了和她的距离。他站在一旁,看着玩闹的人们,忽问了句“你_M_M病好了吗”

宋冉心头微动,抬眸“好很多了。”

“出院了吧”

“早就出了,都回去上班好久了。”

“那就好。”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了。

有小孩子跑过来拉拉李瓒的手,要他去教一教。

李瓒于是走过去,蹲在那群孩子身边,语言不通地教了起来。

宋冉拍了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关机收好机器,走向自己的汽车。

刚走下台阶,身后传来李瓒的声音“要去西郊”

宋冉回头,他就在她背后一米开外,不知什么时候跟来的。

她点点头“A。”

“一个人”他表情挺平淡的。

“”宋冉其实是打算叫何塞一起的,可说出口,就那么轻易地撒了谎,“嗯,一个人。”

他zhui唇抿成一条平而直的线条,无声地呼了口气,说“我跟你一起去。”

宋冉顿了一下,问“你有空A”

李瓒说“这几天队nei休整。”

她回头看了下自己的车。李瓒以为她在犹豫,径自过去kua上摩托车,回头看她,说“过来。”

宋冉愣了愣,伸着手指,轻轻指了指“不坐我的车吗”

李瓒说“你那车太慢。”

“我觉得挺快的”宋冉还在嘀咕,李瓒已递给她一顶头盔。

宋冉走过去,接过头盔D在脑袋上。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怎么知道她要去西郊

李瓒自己已经D好了,回头检查她,见她心不在焉忘了系带子,手不禁伸过去,快要触到时才意识到什么,三指齐弯,伸指头指了一下,说“带子。”

“嗯”

“没系好。”

“哦。”

宋冉把头盔带子系紧,踩上踏板。摩托车微微倾斜一下,他单脚撑地,支撑着她。

她kua上摩托车坐好,双手揪抓着身后的座板,T整了一下位置,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远的距离。

他问“坐好了吗”

“坐好了。”

李瓒发动摩托,载着她驰骋向西而去。

城nei路况不好,车轮颠簸。宋冉坐在他身后,颠来抛去的,屁gu不断前抛着撞压向他。她每每尴尬地往后挪,可又很快颠了前去。

如此碰碰撞撞,她在后头极不安分,有次甚至整个儿扑到了他后背上,撞得她面红耳*,赶紧又挪后去。

李瓒终于刹停摩托,微微侧过头来,说“你坐得离我近点儿,反而不会晃*。”

“噢。好。”

她还没来及T整,前边又是一个大坑颠簸,她再次抛向他,rou_ruan的前Xiong撞上他坚硬的后背,心都差点儿从嗓子眼里撞出来,双tui也大张着卡在他身后。

但她这回没往后挪了,身子微微前倾,贴靠着他。像他说的,两人连成了整体,一道起起伏伏,反而不再摇晃碰撞。只有_yi衫之间轻微的mo_cha。

她双手仍紧抓着座椅,脸上独自默默地火烧着。

两人都没说话,静默了许久。一路只有远处交战区的枪炮声。

过了会儿,李瓒忽聊天似的问她“那个叫萨辛的记者呢”

“A”她正低眸看着飞速后退的地面,听言抬头看向他的肩膀,说,“不知道。我联系不上他了。”

“哪种联系不上”

“我只有他的推特,以前都是留信息联系的。现在他都不回了。”

李瓒默了半会儿,说“他好像年纪不大。”

“对。20岁。现在差不多21了。”

良久,他说“希望没事。”

“应该不会有事”宋冉话音未落,巷子里一栋_F_子受到不远处的炮火_Zhen_D,一块外墙皮neng落下来,砸在两人肩头,尘沙飞溅,呛了宋冉一口。

李瓒回头看她“低头。”

宋冉垂下脑袋,头盔顶在他后背上。

李瓒已刻意避开了主路,专走小巷,但靠近西边,战火肆掠,很难再远离战场。

宋冉这才发现李瓒开摩托是对的,如果开汽车,有的巷子里边很难走进来。

李瓒判断着枪声的方向和远近,在民居小巷里绕走;宋冉低着脑袋抵在他背后,随着他颠簸前行,时不时有石块泥块砸在她头盔上乒乒乓乓响。她却半点儿不害怕,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安稳。

纷乱的战区,他和她像是坐在波*起伏海面上的一叶扁舟里。

就这样一路有风却顺遂地去到了阿勒城西郊的难民新娘村。

宋冉当初在哈颇边境就听说过,其他国家的人会买一些难民nv孩做新娘,这些潜在客户里头有邻国上了年纪还没娶到Xi妇的穷人,也有yao缠万贯Q妾成群的富豪。被卖的nv孩大都十四五岁,偶尔也有更幼小的。

宋冉和李瓒走进新娘村,只见_F_屋破败,灰尘遍地。他们粗略判断了一下,这几天大概有十几户从周边村庄聚集过来,准备卖掉nv儿甚至儿子的人家。

下午两点多,太阳当头。

几个nv孩子坐在各自临时的家门口,倚靠墙壁,目光呆滞地望着萧条的街道。看见有外人过来,眼珠子里充满了警惕。

宋冉路过一户民居门口,正好碰见一个_yi着还算体面的人中介在跟一对穷困的夫妇讨价还价。而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恐怕才十二岁左右。

卖nv儿的夫Q俩想多加500美金,中介死活不肯,那比划的手势仿佛在说,把她弄出境都要一大笔钱呢。

Q子又悲痛又绝望,忽然撑不下去了,伏在丈夫怀里痛哭起来;

中介看不过去,摆摆手又给他们加了300美金。

交易很快达成。

中介付了一小摞美金,招呼一声,椅子上的nv孩站起身,对自己的父M_行了个礼,就默默跟着中介朝外走去。

M_亲舍不得,冲上前去跪抱住瘦弱的nv儿,嚎啕大哭。

nv孩无声地掉眼泪,脸蛋贴贴_M_M的头,小手轻抚_M_M的头发,安慰她。

中介也看不下去这场景,走出门来透一透气。他一转头看见宋冉,见她穿着ress的防弹_yi,知道是记者,立马举起手,拿英文说了句“我不是坏人。”

宋冉知道在这样的世界里,无法用简单的黑白好坏去衡量任何一个人,微微一笑“我知道。”

中介倒意外了,见她这么说,他也敞开了话匣子,比划着手势说道“事实上,我还是个有良心的人。至少,我能保证经过我介绍的孩子是去结婚了。可有的被卖去做了童妓。今天这家的nv孩还算运气好,对象是沙国的富豪,至少以后不愁吃穿,也不会在战火中丧命。而且,我不卖男孩。”

宋冉问“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吧”

“不到走投无路,谁会卖小孩呢。他们也是为了把孩子送出去。不然就得死在战火和饥饿里。”

两人聊了没一会儿,那M_亲还在哭。中介催促了一句,却也站在路边候着。

几个隔壁的家长过来询问,中介又过去看nv孩了。他跟宋冉说,他这单做的都是富豪客户,要长得漂亮的。相貌一般的只能给普通人或贫民,自然,价钱也低一些。

中介去隔壁了。

宋冉看向屋nei,那对M_nv仍抱跪在地上哭泣;父亲坐在桌边,单手捂眼,泪水直滚。

还看着,李瓒忽无意识唤了声“冉冉”

宋冉一愣,回头。

他脸色微沉,轻轻拿下巴指了指街对面。

顺他的方向看去,转角一户废弃人家的门口,屋门半开,一个断了半截tui的政府军士兵靠坐在门边,望着这头的情景。

那个士兵还年轻,二十五六岁。他一动不动坐在原地,静静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这边发生的一切。

李瓒声音很低,说“不能保护自己国家的nv人和孩子,没什么比这个更悲哀了。”

那个中介最终又看上了另外两个nv孩,一并带走。

街上哭声不断,

宋冉关了相机,她不愿留下拍摄最后的场景了,那分别的画面她承受不住。她扭头看李瓒“我们走吧。”

“嗯。”

宋冉一路低垂着头颅,有些无j打采。走到半路,她终于受不了了,shenshenxi一口气,突然走下台阶一屁gu坐在路边,低下头,手撑着脑袋。

李瓒过去她旁边坐下,没说话,安安静静陪她坐了两三分钟。

她缓了会儿,心里翻涌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

他问“心里不舒_fu”

“嗯。”她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眼神却迷茫,“我忽然就好像不知道自己做这些事的意义是什么了。”

“怎么说”

“记者到底是不是一个以苦难为生的职业如果不是,为什么什么都阻止不了”她苦苦地笑,说,“就像不能阻止那个孩子被卖走,不能阻止战争。”

李瓒却极淡地牵起唇角,问“这世上有什么职业,是能够阻止战争的”

宋冉愣住。

“好像,连军人都不可以。军人是不是就以苦难为生”

“”宋冉摇了摇头。

李瓒说“关于记者,我倒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如果你没法阻止战争,就把战争的真相告诉世界。我想,这就是你该做的事,也是你已经做到了的事。”

“可真相就是总有人在经受磨难,总有人在死去。有时候想想,他们受苦了,他们死了,可这世上又有谁在乎呢”她说到此处,哀伤又迷惑。

李瓒看她半刻,道“是。总有一天,大家都会死,然后,这里发生过的一切都会成为历史,超越所有个体生命的苦难,留存下来。而历史,是需要被记录的。这不就是你所追寻的意义吗”

宋冉nei心一震,像被人忽然敲醒。

她望着他,眼神终于渐渐恢复了清明。

他还是他A,

那个最值得信赖的人,那个始终温柔而又清醒的人。

“谢谢。”她轻声说。

他拍了拍她肩膀,起身继续往前走了。

宋冉也起来,拍拍屁gu上的灰,跟在他后头。

她望着他的背影,忽说“你好像总是很坚定,以前就是。”

李瓒回眸看她一眼,说“只是客观说几句话而已,不至于。”

“哦。那你会有迷茫的时候吗”她在他身后,轻声问,“会也有解不开的心结吗”

这一回,他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回头。

李瓒走到摩托车边,摘下头盔抛给她,自己kua坐上了车。

宋冉系上头盔,爬坐去了他的身后。

一路风驰电掣,宋冉轻贴在他后头,仍是低着头,脑袋抵着他的后背。这一次,她的手小心地揪住了他yao间的军装。

阿瓒,你心里是不是也有什么苦处,耿耿于怀却说不出口

两人一路沉默地穿过纷飞的尘灰炮火。

快到战地医院时,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其中一条街上有集市。

宋冉抬头望了一眼,她迟疑“那个”她声音太小,李瓒没听见,但他_gan觉到她脑袋动了,放慢车速,回头问“要买东西”

“买窗帘。”

李瓒T转车头,拐去了集市街。

集市不大,是当地人摆的路边摊,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多是二手家具和生活物品。

大战在即,一部分人打算南迁,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变卖。只不过到了这个年月,留下来的都没什么太好的物件。

李瓒载着宋冉,在街上走走停停,一时竟没有找见有卖二手窗帘的。反倒是看到有人卖自家做的灰面饼、野地里摘的青橄榄。

李瓒单脚撑着摩托,在一个橄榄摊子前停下,回头问宋冉“想吃吗”

“橄榄”

“嗯。”

“我没吃过呢,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尝一下”他说着,俯身指了指摊子上一个小网兜,对摊主示意要那兜。

付了钱,接过来。李瓒把网兜递给宋冉,驾车继续前行。

惯x带着宋冉往后仰了一仰又回来。她拿出一颗橄榄,咬一口,初尝涩涩的,但嚼一嚼,清香甜津的味道就出来了。

“很好吃。”她探头看前边的他,“你吃一个”

他回头,她递给他一颗,他接过来放进zhui里。

走完街道一边,再走另一边,仍是没看见窗帘。快走到尽头时,李瓒看到了什么,停下问宋冉“那个行不行”

宋冉一看,是块彩色的花布。问了一下不是窗帘,是桌布。可摊主把布展开来,大小正He适,当窗帘完全没问题。

宋冉拿下那块桌布,任务完成。转眼又见摊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绿色花瓶,大概一只手那么高,瓶颈修长,最细处只有拇指宽。花瓶虽小,上边却镂了一道彩色玻璃,j致极了。

最妙是瓶中ca着一朵小小的neng黄色的花儿。放在这混乱的二手集市上,格外出尘。

宋冉说“我能拍一下吗”

“没问题。”摊主笑道。

宋冉从李瓒车上爬下来,蹲下拍摄。

李瓒也从摩托上下来,将车停好,人也下意识地站去了宋冉身后。

宋冉夸赞“这个小花瓶真好看。”

摊主开心地介绍“这是非卖品,我的最爱。我搬了几次家都带着。亲爱的姑娘,生活里只要有花儿,就一切都美好了。”

“您这句话是真理。”宋冉仰头笑道。

就在这时,上空突然传来一声爆炸巨响,一颗炮弹砸到路边的楼_F_之上,砖石泥沙玻璃齐齐飞溅。

李瓒反应极快,瞬间从地上拎起宋冉,将她护在怀里迅速撤退开七八米。宋冉还没明白过来,就被他摁着脑袋,压低在他怀中。一瞬之间,他背身挡住了飞溅而来的砂石。

她心脏狂跳,抬眸看他;他却已回头看向爆炸的方向,手臂仍紧紧箍着她。

炮弹落在二十米开外,炸断了一栋楼,倒塌的墙壁砸伤了几个人。附近的人正忙着施救。

没有新的炮弹过来了,李瓒推测是飞错了方向。

他这才松开宋冉,面色却不太轻松,问“还有别的东西要买吗”

宋冉摇头。

“那先回去。”

“嗯。”

回到战地医院,就见聚集在医院门口排队丢石子的小孩子们更多了。叽叽喳喳,跟来了一堆麻雀似的。

这么个小游戏,他们居然快乐地玩了大半天。

宋冉下了车,说“你的发明。”

李瓒回“开放专利。”

她抿唇笑,把头盔摘下来,还给他“今天谢谢了。”

他接过头盔,转眸瞥她一眼“没事。”

她抱住怀里的桌布,看看自己的车,声音低下去“我先走了。”

“嗯。”他问,“你住哪儿”

“综He大学。”

他点点头“那边还算安全。”

“是A。那先走了。”

“好。”

宋冉上了车,慢慢启动,瞥了眼后视镜。就见李瓒仍坐在摩托上,低头弄着手上的作战手tao。

车开出一条街,转了弯。

又走过一条街,碰上有行人过马路,她停下来,发了会儿呆。

面前行人走了,她还没意识过来。

直到忽然有摩托车刹停在她窗口,有人拿手敲了敲她的车窗玻璃。

宋冉一愣,立刻把玻璃摇下来,呆呆仰望住他。

李瓒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说“你会挂窗帘么”

宋冉尚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说“你买的那个是桌布,上边没孔。你家有工具”

她赶紧摇摇头,跟拨*鼓似的“没有”

于是,就这样一车一摩托地并排行驶,走过一条又一条街,到了综He大学。

进了大学里头,经过教学楼,宋冉意外看到有学生进出,像在上课的样子。她没停下,一直行到宿舍楼前。

李瓒从摩托车座椅下翻出一卷细铁丝,跟宋冉一起走进楼道。

迎面又有士兵从楼上下来。

李瓒见了,随口问“这宿舍男nv混住”

“”宋冉捋了下头发,不好说真相,只能说,“不太清楚,没关注。”

她宿舍在三楼,_F_间不大,一张上下铺,下铺睡人,上铺放行李。窗边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没有旁的东西了。

李瓒把桌布展开,选了一条边,用军刀在边上均匀地戳了几个洞出来,再用细铁丝穿好。

他踩着凳子站到桌子上去,伸手将铁丝缠绕在窗户顶上两端。

宋冉仰头望他,红彤彤的夕阳照在他高大的身影之上,仿佛笼yinJ着一道光。她站在他的影子之中,身心都被拢着,心像此刻窗外微醺的阳光,淡淡的,暖暖的。

这样纷乱的异国城市里,竟莫名有了种岁月静好的幻觉。

光芒一晃,她微微眯眼偏了下头,他挂好窗帘,从桌上跳了下来。

李瓒伸手将窗帘拉动两下,来回都很顺畅,没问题了;又把桌上椅子上的鞋印擦了干净。

他回头看她,眼睫上还映着夕阳的光芒,说“弄好了。”

“谢谢A。”宋冉移开眼神,走上前也伸手拉了两下,刚回头要对他说什么,隔壁的墙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李瓒扭头,诧异而不解地看着那面墙,眉心微蹙“有大老鼠”

下一秒,那头床板吱吱呀呀地扭动起来。

李瓒“”

宋冉“”

窗帘刚好被她拉阖上,室nei光线朦胧,余晖浸润进窗帘,泛着暧昧而又rou_ruan的光芒。

彼此脸庞的棱角都消融下去,看着格外柔和。

四目相对,心跳紊乱,目光都有些尴尬而微妙。

那头,nv人AA的shen_y,男人有力的ChuanXi,隐隐传来。

李瓒仓促移开眼神,说“没事我先走了。”

宋冉“好。”

她也有点儿待不下去,只想往外逃,说“我送你到楼梯口。”

两人迅速出了门,远离了那几道声响,这才稍稍自在了些。

宋冉岔开话题“打仗是不是就这一两天了”

“嗯。我们明晚集He。”

“哦。”她听到这话,思索了一下。

人已走到楼梯口停下。

李瓒看了下楼道,又看她,问“你明天打算干什么”

“还没计划”她又撒了谎,问,“怎么了”

“你不是要写书么”他抿唇,zhui边一抹极淡的弯儿,“带你去看看,为什么阿勒城对政府军那么重要。好不好”

由于挂上了窗帘,宋冉比前一日多睡了两个小时,快八点才醒。

她朦胧睁开眼,看见窗帘边缘亮着外头的天光,她想起了昨天他站在桌子上帮她挂窗帘的身影。

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想起看手表,离约定的八点只差一刻钟了。她立刻爬起床换_yi_fu,拉开窗帘,灿烂的阳光倾泻而下,照得她眯起了眼。

桌上的手机叮的一响。李瓒发来信息,说他上午临时有事,能否将时间改为下午两点半。

宋冉回复说好。

突然空出来一个上午,她并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便整理笔记、稿件和各类资料。许是因为下午有约,她有些难以集中,半路跑出去打水,洗了个头。

说是洗头,不过是把头发浸*了拿肥皂擦擦再洗一下清水实在太稀缺。之后又拿*毛巾简单擦了下身子。

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她才稍微安心了些,回去继续工作。

登录推特,宋冉发现昨天她发布的在废墟之上捡面包屑的小兄妹照片引发了广泛关注。昨晚,加罗的国际慈善组织过来把那对小兄妹接走了,还顺带接走了几十名流*孤儿。

慈善组织了宋冉。她过去一看,那群小孩子安置得很好,身子洗干净了,还换了新_yi_fu。照片里,那对小兄妹开心地吃着面包喝着牛*。

宋冉不禁淡笑,算是落了一口气。

忙完手头的工作,才上午十点半。时间忽然过得很慢,她有些无事可做,带着相机下楼去附近转转。

绕过宿舍楼和教学楼,发现礼堂里多了很多学生,不知是什么时候涌进来的,在校园里制作横幅标语和画板。

宋冉过去一问才知,很多原本在阿勒城读书因战乱而逃去南方的老师和学生都回来了,来给军队助威,给平民做动员活动;有的甚至准备要上课了他们相信阿勒城一定会收复。

出了校园上了街,宋冉被街道拐角的呐喊声xi引,追去一看,是学生游行。昨天她陆陆续续在街上见到不少从各地涌来的大学生,原来都是来游行宣讲的。他们拿着喇叭,举着牌子,喊着口号,挥舞着国旗,号召当地居民支持政府军,共同守卫阿勒城。

学生们慷慨激昂的口号在古老的大街上回*,宋冉大约听懂了“捍卫”“历史”“苦难”之类的名词,也热血澎湃起来。

她跟着游行学生走了一路,发现城市的防空洞早已贴上新标识,壕沟也都挖好;不少走在街上的平民都携带了枪支。

大战将要到来的气息越来越浓烈,她仿佛能在空气里闻到硝烟的味道。

中午她在路边随便吃了点儿饭,发现到处都见不着散落的政府军士兵了,应是全部集He去了。当地人各个面色凝重,耐心等待着什么。

宋冉独自在外怕有意外,早早回了学校,又担心情势有变,李瓒下午或是不会来了。

回到宿舍是下午一点一刻,手机里没有信息,和他的约定应该没有取消。

她怕自己下午困乏没j神,爬sChuang睡了个午觉;但睡得不太好,一来担心他来不了,二来窗外不时有东国学生们急促的叫喊声。

迷迷糊糊辗转到两点二十,闹钟响起。手机里没有变故消息。宋冉爬起来拿*毛巾擦擦脸,简单收拾下绑了个马尾,匆匆下楼;刚走出宿舍楼,就听见摩托车响,李瓒开车过来了。

阳光很灿烂,天也很蓝。

她停在原地,安心等着他。

他刹车到她面前,递给她一个头盔,微微笑了下,说“刚好。”

“刚好。”她也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着,静默半刻,一道轻笑起来。

宋冉D上头盔,驾轻就熟地爬上他的摩托车后座,揪住他的yao间。

在校园里,李瓒速度不快,避让着来往的学生。有学生看到他的军装,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说着“好样的”之类的话。李瓒一笑回应,驶离校园了,摩托车加速,一路向西南方向而去。

街上仍有三三两两游行完毕的学生们,大声喊叫着口号。宋冉将脑袋探出去,迎着风问他“_gan觉是不是要打仗了”

“快了。”李瓒说,“你要是再出门,跟东国记者一起,不要擅自行动。”

“哦。”她小心问,“那你带我出去,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吧”

“不会。”他淡笑一下,“昨天不是说了,我夜里集He。”

她安心了些,抬起脑袋正要说什么,前边一个学生跑过马路,李瓒刹停了车。宋冉猛地一个前倾,下巴撞到他肩膀上,头盔跟他敲打了一下。

哐当。

她的心咚地一声,幸好D着头盔,不然要撞到他侧脸上去了。

“”

李瓒倒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注意,只是觉得后背被那绵软的_gan觉摁压着,叫他不知如何自处。

学生跑过去了,他重新开动,她身子往后一倾,那rou_ruan的触_gan才放松而去。

宋冉低着脑袋,把头盔捂正了,问“你昨天说,你们最近在休息”

李瓒说“上一站在苏睿城,有队友受了轻伤。刚好后边有仗要打,全队修整一下。”

说来,他来东国也有三个月了。原定的六个月,竟不知不觉过了一半。

宋冉又扬声问“你的战友们恢复得怎么样了”加一句,“我看你最近都去了医院。”

“小伤,都恢复了。”靠近郊外,人烟减少,他不经意加速起来。

强风吹着,她*回去,心里琢磨着什么。他回头迅速瞥她一眼,提声问“为什么说最近”

“什么”她又把脑袋伸过去,耳朵偏向他。

他朝身后侧头,眼睛仍注视前方道路“你就昨天看见我在医院,为什么说最近”

宋冉没说那天目睹了他救下裴筱楠,含糊道“哦,我看你跟那儿的医生护士,好像都很熟。”

李瓒说“那个无国界医生,你可以多采访她,够你写很多故事了。一个中国人跑来这儿当医生,挺难得的。”

他说“难得”的意思,是指裴筱楠这个故事之于她要写的书。

宋冉没想到那一层,喃喃自语“嗯。我也觉得她挺难得的。”

风很大,他没听清“什么”

“没事。”她高声说,“我会好好采访的。”

走了不到一小时,两人到了阿勒城西南城区,来到靠近郊外的一座巨大的山包下。

阿勒城外四周都是沙漠荒原,偏偏城nei水源充足,几千年前就聚集成了城镇,后来发展成规模可与首都伽玛媲美的特大城市。

阿勒地势平坦,无山无岭,正因如此,历史上数次战争都没有地势优势可依赖,全靠士兵们顶着炮火冲锋而上。

唯独西南郊的这处小山包,在战争中成为作战高地,后以历史上一位将军的名字命名为马图曼岗。

李瓒在山岗下停了车,宋冉眺望一眼,山坡上没有一棵树木,只有漫山遍野青青的草,草里头埋着数不清的黑色方块,看不清是什么。而坡顶之上,竖立着一尊巨大的举着长剑的中世纪战斗nvx雕像。

两人沿着蜿蜒的小道往上走。

李瓒问“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宋冉之前在阿勒城待过几月,听过马图曼岗的历史,只是一直没来过。

两人迎着太阳走到山岗之顶,这才发现上头有几队军人。枪支弹药各类军用装备都十分齐全。

一排排军人警觉地端起了枪,宋冉脚步迟疑了一下。

李瓒说“不用怕。我们出现在山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看到了。”

“哦。”她放慢脚步,跟着他过去。

面对到来的访客,军人们目光锐利,并不欢迎。

守卫兵的队长是一个二十八九岁的东国军官,蓄着胡子,神情严肃,因见到李瓒的军装,面色稍微缓和了些,但也直接说道“最近过来的外国记者太多,我们不接受采访了。”

李瓒说“她是宋冉。”

那军官浓眉抬起,看向宋冉,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问“candy”糖果

宋冉赧然一笑“是。”

那军官竟端正地朝她伸出手掌,宋冉受宠若惊,忙递过去跟他握了下手。

军人的手很有力量。

他利索地问“nv士,我可以为您效劳吗”

宋冉红着脸说想了解一下这边的历史。

军官点点头,带着两人过了守卫线,走上坡顶。

山岗海拔不太高,但可以俯瞰地势平坦的阿勒城。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视野清晰,能清楚地看到战争对整座古老城市的摧残。

军官英语不太流利,却很耐心而反复地对宋冉讲诉,几个世纪前他们国家遭受过侵略战争。当时的东国面临着灭国和种族屠杀的危机。阿勒城是古东国的首都,反围剿战役打了足足一年,死伤上百万人,尤以马图曼岗战役最为惨烈,为国献身的将士们前赴后继牺牲在此处。

而如今,蓝天万里,青草茵茵。眺望四周,早已不见数百年前的枪林弹雨与鲜血淋漓。

站在高处,俯瞰山坡,宋冉很快看见了刚才沿小路而上时没能看清的景象茫茫青草之中,一块块石碑静静地躺着。

和国nei为亡者竖立的碑不同,这里的石碑平躺在地,像一张张安息的床。一块又一块,整整齐齐,铺满整个山岗。

原来,曾经的马图曼岗战场历经数个世纪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墓场。几百年前在卫国战争中死去的人们安息在此处,永远守护着他们的故土。

而她,竟站在这座巨大坟墓的顶端。

苍凉的风吹着,一gu悲怆却又肃穆的情_gan将宋冉紧紧裹挟。

她不禁走下山坡,踏在淹没脚踝的青草之间,只见每个墓碑上头都镌刻着名字和年岁。

五六百年前,1413年出生的年轻人们,许多卒年不过十七八岁。

军官站在墓地边,说道“究竟是山岗埋下了他们的尸骨,还是他们的尸骨堆成了山岗,已经不知道了。”

宋冉走回去,上台阶时,忽然看见其中一块墓碑,黑色的墓石上鎏金镌刻着东国的语言,写了很长一段话。

她问“这是什么,墓志铭吗”

军官走下来,低头看一眼,念道

“别把我埋得太shen,兄弟。如果有人侵略我的国家,请叫醒我,我会爬起来继续战斗。”

宋冉一时竟就失了语言,她Xiong腔起伏着,shenshenxi一口气。抬头望天,却看见山顶那巨大的铜像,中世纪的nv战士挥舞着长剑,神情视死如归,呼喊着,向前冲刺。

铜像映着海一样湛蓝的天空,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厚重,浓郁,沉沉地压在人心里。

宋冉举着相机正拍照,一旁,李瓒问军官“我听说,有一批士兵从开战到现在一直驻守马图曼岗,不让极端组织占领这块地,是你们吧”

宋冉看过去。

那原本严肃的军官竟笑了一下,比划手指“我们是第九批。”

宋冉自然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

军官道“他们想炸毁这座山岗,毁掉英雄的骸骨。如果这是你的故乡,你会允许吗”

李瓒极淡一笑,摇了下头。

风淡云轻的一个小动作,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狠狠的坚定。

宋冉心中微动。

李瓒扭头,目光注视她,缓缓一笑“怎么了”

她微笑摇头“没什么。”

他们在山岗上待了大概一个多小时,道谢告辞。

离别时,宋冉问那位军官“你觉得保卫战会赢吗东国会赢吗”

军官很笃定地说“sheisurvive”她会挺过来的。

宋冉随着李瓒下山。

下午的太阳炙烤着小道,地面温度有些高,她的心却格外平静,仿佛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抚慰着。

她眺望远处的阿勒城,问李瓒“你觉得会赢么”

李瓒说“不到战争结束,一切都说不准。”

她莫名紧张起来“如果输了呢”

“那就等下一次,养j蓄锐,卷土重来。只不过,平民又得继续遭殃了。”

“你们是和他们一起行动吗”

“不是。应该在大战爆发之后,相隔不会太久。”李瓒说,“我们的战场在西北郊的极端组织据点。”

宋冉低头走在他身边“你来这儿也三个月了吧”

“对。”

“受过伤么”她轻声。

李瓒顿了一下,表情不太自然,说“没受过重伤。”

“重伤是”

“断胳膊断tui,要做大手术的。”说完,察觉到什么,扭头看她一眼,淡笑,“我们的作战方式跟政府军不一样,受伤率不高。别担心。”

“别担心”这话一说出口,彼此都有些沉默。

宋冉随手揪起路边一片青草叶子,道“你好像没跟我说过,为什么一定要来这边。虽然大致原因我想得到,但,那时我们都没仔细聊过。”

李瓒停了一会儿,才随意笑笑“哪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太烦恐怖袭击了,看他们不爽。”

宋冉笑一笑“我也差不多,为了写写书什么的。”

说话间,已走到山岗底下,宋冉再次回望这座巨大的坟墓。

这时,几个流*的少年唱着歌儿走过。

忧伤轻缓的T子,正是宋冉在东国听过无数次的民谣。只不过这次那几个少年唱的英文,她忽然听懂了歌词

“他们说时间能治愈一切悲伤,

他们说将来你总是能够遗忘;

但这些年来的笑容和泪痕,

却始终让我心痛象刀割一样”注释1

李瓒将头盔递给她,说“在哈颇城拆弹的时候,那个小孩就唱的这歌。”

“我刚也想到了。”宋冉D着头盔,kua坐上摩托,在他背后轻声说,“谢谢你今天带我来。”

李瓒微抬着下巴,系着头盔带子,没答话,反而交代了一句“真等大战爆发了,你要注意安全。不要冲出前线。其他地方也不要乱走。那时候,没有哪片区域是绝对安全的。”

“我知道。”宋冉说,“我会跟他们本国记者一起,而且会在军力比较强的后方。倒是你”她声音低下去,心口忽然抽疼了一下。

李瓒有一会儿没做声,似乎仍在系带扣,只有清淡的嗓音从前头传来“我的话,你不用担心。战争过后,我会转移去下个地点。如果到时你没看见我,不要胡思乱想,应该是我走了,去其他地方了。也不用去找我。”

宋冉_geng本不信他这话。

可不信又能怎么样呢。在这座风雨飘摇的城里。

她坐在他背后,忽然发现,他的后背其实挺瘦的,他也还很年轻。她眼圈红了,但他再也没有回头看她,发动了摩托。

大风吹过来,很快就蒸干了她眼中的水雾,了无踪影。

驱车回城中心,宋冉一路都没再听到炮火声。

下午六七点到达战地医院,前方热热闹闹的。一大帮东国军民成群结队往一条民巷里头涌,不少外国志愿者和无国界医生夹杂其中。

李瓒将车停在医院门口,问经过的医生“怎么回事”

“参加婚礼。”

“婚礼”

“有个士兵是阿勒本地人,要结婚了,听说是姑娘求的婚。说在上战场前把婚礼办了。”

宋冉望一眼人群,问“谁都可以参加”

“当然,这都什么时候了那姑娘现在结婚,是为了给心上人鼓劲。也给城里所有人鼓劲。”

李瓒和宋冉都没说话,各怀心事。

李瓒停好车,回头看宋冉,像是邀请“想去看吗”

宋冉点头。

且不说这婚礼非同一般,她不能错过。再说,她还想跟他多待一会儿,哪怕就一会儿。

两人随着人潮走进民巷,很快步入巷子中一处废墟。

这里原是个庙宇,中间本有一栋*的亭台,是祈祷的地方,也是婚礼行礼的地方。但亭台被炸毁,只剩废墟之上庙宇的穹顶和尖角。四周断裂的栏杆上竖满蜡烛,从郊外采来的各色野花铺满破碎的台阶,实在不够的,拿橄榄树叶充数。

亭台遗址外是一圈空地。大块军绿色的毡子铺在地上,充当毛毯供客人席地而坐。

空地外层原有一圈走廊,但走廊、墙壁、附近_F_屋全夷为平地,这里成了一个无限开阔的地方。

后边涌来的人,哪怕站在几栋_F_子之外的废墟上也能远眺婚礼。

没有喜糖,也没有烟酒。不少士兵和外国人慷慨地贡献出零碎吃食,饼干花生面包之类,供蹭热闹的小孩子们分享。

宋冉和李瓒来得早,在里层的毡子上找了片位置坐下。

李瓒向周围人打听,为什么不去别的庙里办婚礼。当地人说,这是这对新人出生时受洗的地方,纪念意义重大。

宋冉“难怪。”

李瓒看了眼地上的毡子,说“如果不是打仗,这下边应该是漂亮的波斯毛毯。”

宋冉“门口应该还有喜糖。”

说话间,彼此都想起了去年在梁城军营里参加的那场婚礼。

宋冉有些唏嘘“不过这样的婚礼也挺好。陌生人都来为他们祝福。所有人都等待,注视,不会尴尬。”

“是。”李瓒说,“你最不喜欢尴尬了。”

这话,他并不知那夜自己醉酒时说过一次。宋冉却记得清清楚楚,他说,等以后他们结婚,闲杂人等一律走开,不让她尴尬。

如果世上没有战争,那该多好A

宋冉微xi着气,眨眨眼睛,抬头看天边,太阳要下山了,余晖笼yinJ在庙宇的废墟之上,照着穹顶上彩色的玻璃窗熠熠生辉。

“好漂亮。”她喃喃。

李瓒望过去,盯着彩色玻璃里绚烂的夕阳。

夜将降临。

如果一觉醒来,已是三个月后,该多好。

她问“你跟恐怖分子打仗,都做些什么有分工么”

“大部分时候是爆破任务。”

她想了一下“就是电影里那种带着重型炸药潜伏到对方的火线上”

“差不多。”

宋冉心口刺疼,执着望着那块彩色玻璃,问“有遇到过很危险的时候么”

李瓒说“还好。”

“受过伤么”

李瓒一时没做声,从来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但她今天问了两遍。

宋冉扭头看他。

他淡笑“不是说过么伤过,但好了。”

“严重么”

“不严重。都是小伤。”

她不知信也不信,但没再问了。

更多的人过来这附近。持枪的军人也来了,维持稳定。

宋冉架起摄影设备。虽然战争时期,物资匮乏,但人们收拾得整洁干净。有的姑娘还穿来Yan丽的_yi裳。流*的孩子们也在门外洗干净了手,擦干净了脸蛋,欢乐地在人群里跑来跑去。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要不是在废墟之上,怕是看不出战争留下的*影和创伤。

夕阳落下,夜幕降临。

几个身着粉色长裙的nv孩持着烛台走来。四周渐渐安静下去,连小孩子都停止了玩闹。

nv孩们走到亭台旁,点燃栏杆上的一排排蜡烛。盈盈烛火,在每个人的眼瞳里跳跃起来。

乐师摇起了摇铃,铃声清脆,在夜风中有节奏地作响。众人的目光同时朝一个方向望去,一身红_yi的新郎和新娘挽着手,笑盈盈地缓缓走来。

新郎英俊潇洒,新娘俏丽娇羞,他们踏着铃声,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互相搀扶,小心翼翼走上废墟,站到庙宇残破的穹顶旁。

那里,一位身着民族_fu装的老人捧着经书等着他们。

老人fu_mo着庙宇的尖顶,在夜风中念起了经文。

空地上,废墟上,乌泱泱数百号人,一片寂静。

老人慈祥而苍茫的声音在回*。

诵经完毕,新人交换誓词,证婚人现场写好婚书,交给对方。

新人执着婚书,相拥亲吻。

直到这一刻,有人鼓起了掌。新人向陌生的人们挥手致谢。

乐师们敲鼓,拉琴,摇铃,弹唱,音乐放肆而起。

小孩子们尖叫着,笑闹着,又蹦又跳。

大叔大娘们嗓音宽阔又洪亮,对唱起了祝福爱情的歌谣。

坐在毡子上的人起身卷起毡子留出空地,新郎和新娘率先下场跳起欢快的舞蹈;士兵们,医生们,男男nvnv结伴涌上空地,肆意舞动。

宋冉和李瓒移坐去废墟之上,被这热情欢快的气氛_gan染,笑容爬上脸庞。

那群粉_yi少nv又来了,捧着清水,手拿橄榄枝,将清水点在头顶,祈祷平安。

少nv走到李瓒面前,在他额头点了一下,李瓒颔首示谢。又在宋冉额上点了一下,宋冉甜笑回应。

夜幕,烛光,歌声,舞影。

宋冉托腮望着,忽说“我在想,如果明天有意外,这场婚礼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李瓒默然。如果他留下承担一切,他愿意;如果是她,他不愿。

宋冉扭头问他“你觉得呢”

他迎着她灼灼的目光,说“不幸吧。如果新郎在战场上去世,新娘就成了_G_F_。今晚的一切回忆都是最shen的痛苦。”

宋冉微笑“我倒觉得很幸福,至少有回忆,不是吗”

李瓒说“看着幸福,就觉得好。可体会到痛苦时,会不会后悔”

人的心思总是千变万化;就像当初在M_亲可能离世的关口,她几乎崩溃。

“好像是个很难的问题。所以”她看向人群,此刻有音乐,歌声。

还有他。

“我希望明天的太阳不再升起。”

李瓒看着她,她眼里映着远处的烛光,亮莹莹的,唇角也han_zhao淡淡的笑;或许因为夜色和星光,她的脸颊格外洁白粉neng。似乎东国的阳光都拿她没办法。

拿她没办法

他何尝不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里。

他仍凝视着她,她长长的睫毛低垂一下,眼眸转过来,迎上他的目光。

李瓒问,“想跳舞吗”

她抿唇,轻轻点了下头。

两人起身走到空地上。他揽住她的yao,她搭着他的肩。此刻音乐奔放,周围舞蹈欢快。但他们充耳不闻,熟视无睹。

他们心间有自己的音乐,悠扬,缓慢,不用约定,自行He拍。他轻轻收紧她的背,她悄悄靠近他的肩,彼此随着步伐,前移,后退,缓缓旋转。

他稍稍扬手,她与他拉开距离,又转回他怀中,随着他的步履而动。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彼此的气息,熟悉,安宁。

那一瞬间,仿佛音乐消失了,时间静止了。废墟之上,所有人都静止了,不存在了。

只有他和她,在天地间缓缓跳着一支舞。

直到最终,一舞完毕。

喧闹热烈的音乐声又回到耳边。

四目相对,李瓒yu说什么,宋冉先开口“阿瓒。”

“嗯”

她目光定定“战争结束了,我肯定会去找你的。”

他点头“好。”

这时,人群那头爆发出一阵欢乐的起哄,很多人在鼓掌。

宋冉望了一眼。

“要去拍吗”

“嗯。”她去拿相机。

李瓒“一起。”

两人挤过人群。

原来,有个男生跳起了街舞,一个nv孩大胆跟他斗舞。很快,更多的男男nvnv斗起了舞。

宋冉捧着相机,尽情欣赏记录,却看到熟悉的身影

裴筱楠t恤打了结,露出x_gan的肚脐,头发散开,踏着音乐x_gan地扭动yao肢。

宋冉将镜头对准她。背后却被推挤了一下,回头一看,李瓒已被挤散,不知去了何处。

返回的路上挤满了人,宋冉爬上废墟,绕远路过去。

歌声仍在唱,舞蹈仍在跳,她走到原地,透过重重人影,李瓒坐在那里。

在等她。

她刚要上前,却见裴筱楠坐在她的位置上,兴致勃勃跟李瓒讲话。李瓒淡笑着回应了句。

裴筱楠开心地跳起,随着音乐妩媚而x_gan地扭摆yao肢,拉起李瓒的手就要走。

几道人影晃过去,遮住视线。

宋冉慌忙上前两步,人影散开,那里没人了。

她四处看,不见了李瓒,也不见了裴筱楠。

她Xiong膛骤然剧烈起伏,用力呼xi,忽然,周围一切声音都消弭,所有舞蹈像是癫狂。

她只听到自己shenshen的呼xi声,一下一下。

她逆着人群走出去。

庙宇,婚礼,歌声,舞蹈,统统抛在身后,变成朦胧的背景音。

她沿着小巷往回走。可巷子太shen太窄,夜里,高墙挡住月光,她的眼睛看不清。

她摸着墙壁,亦步亦趋找不着方向。一只温暖柔neng的小手伸进她掌心。一个小姑娘软糯道“你看不清楚吗跟我来。”

小nv孩的声音像一泓清泉,瞬间给她安抚。她握住那只小手,跟着她前行。她听见小nv孩光着脚丫子,脚板心踏在青石板上清脆又rou_ruan的声响,仿佛最动听的乐章。

宋冉任她小手牵着,慢慢走出小巷,到达大街。

月光铺洒,宋冉看清了她,是个头发细软卷卷、眼睛大大的漂亮nv孩,大概八九岁。

宋冉说“谢谢你。”

她甜笑着摆摆手,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宋冉给她拍了照留念,小孩儿开心地钻进巷子,光着脚丫跑远。

她把相机装进包准备离开,一道人影迅速从巷子里冲出来,吓她一大跳。

李瓒微喘着气,盯着她“你走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你忙。”她转身。

李瓒上前一步,拉住她胳膊,将她掰过来,忽问“你吃醋了”

宋冉脸霎红,手指紧揪背包带子,问他“我凭什么吃醋我跟你什么关系”

他静静看着她,问“没关系为什么生气跑掉”

宋冉咬了下牙。她看着他那张脸,死活说不出狠话。

其实她并不吃醋,她多清楚他不喜欢裴筱楠,他会推开裴筱楠的手。可她只是在那一刻觉得悲哀极了。为什么她不能光明正大地走上前去他们现在究竟到底是什么

心口像是被一刀一刀地捅着,她叛逆地挤出一句“毕竟是前男友。”

李瓒眉心抽了下,表情有一瞬的空白,竟不知如何回答。他像是求证“我们分手了吗”

她也怔住,轻声反问“我不知道,我们分手了吗”

她痛苦地捂了下脸,觉得自相矛盾到可耻。提出再不联系的是她,她哪里有脸面问出这种问题。可

“我后悔了。”她突然说出这句话,泪水霎时盈满眼眶,“短信发出去的那刻我就后悔了。我没想分手我以为你会”她呜咽,“你为什么就真的不理我了”

她羞愧得无颜面对,抱住背包转身就逃。

“冉冉,”他心口抽疼,慌乱解释,“我没有不理你”

“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有事,可问你你不肯说,我还能怎么办”她不敢再看他。这样的对峙她_geng本承受不住,只想逃。

“冉冉”李瓒用力拉住她,一不小心将她手中的背包扯落在地。他慌忙一抓,收紧了她的相机带子免遭摔地,可背包掉落,砸出一堆物件。

他蹲下帮她捡。

“我自己来”她惊呼。可来不及了,李瓒捡起了一瓶抗抑郁药。

他看向她。黑夜中,他眼神吃惊,疑惑,心痛,所有苦涩情绪在他眼中糅杂成一团。

她被他看得脸色苍白,立刻撇清“跟你没关系。不是因为分开生了病。”

这话是雪上加霜。

李瓒眼神痛楚,一字一句“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为什么不告诉我”

宋冉已是手脚neng力,摇头“那时我以为快好了。”她浑身发凉,把药从他手里抢回来,所有东西胡乱往包里塞,像是塞进她最难以启齿的一面,边塞边喃喃道,“我现在也好转了,你不用”

“对不起。”他忽然说。

宋冉猛地一怔,摇头。

他嗓音苦涩“我不该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国。”

她只是摇头,心都碎了“我不要你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是军人,你又有什么选择。你不要歉疚,我最最不希望就是这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情绪不好,不该说再不联系的话。”她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破碎。她拉上拉链,起身再逃。

“冉冉”

“我说了”她语气急烈,“你不要因为我生病而改变什么,不能是因为这件事”

“跟这件事无关”他提声打断,眼眶红了,“我没有我从来没想过不理你。我只是”他忽然哽咽,嗓子痛得像要撕裂,

“我说对不起,不是因为那瓶药。是因为”他张了张口,眼中水光闪烁,“对不起,明知道危险,我却还是来了;明知道你能猜出我骗你,我却还是骗了;明知道可能会死,我却还是要往前走。冉冉”

这世上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对不起,明知道会带给你痛苦,我却还是爱上你了,还想和你在一起。

“你说如果明天死了,这场婚礼幸还是不幸。以前我和你一样,认为是幸福的。如果明天要走的人是你,我会珍惜你在的每一刻,记你一辈子。可留下的人太痛苦,看了你的短信,我才知道是我自私,将可能发生的所有痛苦后果都交给你一个人承担”

“不是”她打断,“阿瓒,我和你是一样的。那天我说的不是真心话。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伤心。你说如果战后找不见你你说那句话,我就确定了。我早就确定了。所以我不问你了,我配He你。我只是”

她捂住脸,哭得全身颤抖“我害怕如果真的出事,你会不会后悔这一刻没有抱抱我,我会会后悔死我本来就没有要分手。”她泣不成声,想到什么,又慌忙摇头,“这个时候不该说这些。你不要被我影响情绪,不能分心;你别的都不要想,安心去战场”

“冉冉你听我”

可就在这时,全城突然拉响了刺耳而悲鸣的防空警报。信号弹的光芒闪过夜空。

开战了。

李瓒一愣,脸色骤变。

宋冉瞬间平息,瞪大眼睛,颤声“阿瓒”

李瓒突然将她紧紧揽进怀里,用力握住她的后脑勺,下颌死死贴紧她的脸,仿佛将要生离死别。

她眼泪直涌而出“阿瓒你一定要平安”

她慌忙抱紧他,可臂上的触_gan尚未清晰,他已松开怀抱,抓紧她的肩膀,眼神挣扎而痛苦,迅速说“保护好自己。别出前线,战后我来找你。好吗”

她han_zhao泪迅速点头“好。”

李瓒抿紧唇,摸摸她的脸,眼神撕裂而破碎,最终却只能将她留在大街上,转身冲向了黑夜。

警报长鸣,宋冉身后传来急促汹涌的脚步声。

片刻前尚在参加婚礼的军民从巷子里涌出。几队士兵已迅速列队朝枪炮声来的方向赶去,那个穿红_yi的新郎就在里头;平民们包括nv人们呼着喊着指挥后方;少年少nv们把小孩子集中起来躲去防空洞。

而医院门口,李瓒和几个从病_On the bed_下来的库克兵驾着摩托飞驰而去。

摩托车尾灯消失的方向,炮弹划过长空,宛如shen夜流星。

宋冉背上包就朝大学方向跑,身后的远方,炮弹起飞时发出呜呜类似悲戚的鸣叫,落地爆炸,轰隆巨响。路两旁的_F_子剧烈抖动,筛落一层层墙皮泥土,砸在她头上。

离大学还有一条街,身后突然一辆汽车飞驰驶过,宋冉扶yao大喊“何塞我在这儿何塞”

汽车猛然刹车,转向掉头,宋冉跑去街对面,不等车在她面前停稳,拉开副驾驶座跳上去。

何塞道“我刚准备去大学里接你”

“知道,所以我朝那里跑。”她迅速D上头盔穿上防弹_yi。

迎着战场而去,前方的夜空已被战火点燃。地平线上,炮火、烟雾炸起升腾的蘑菇云;夜空中,交错的炮弹像流星雨织成了银色的网。

说话只能靠吼

“怎么突然就爆发了”

“叛军大规模偷袭”

“形势很严峻”

“没事政府军率先得到情报,早就有所准备”

宋冉问“那库克兵呢”

“他们只打恐怖分子”何塞喊道,“如果这一战,恐怖分子不出动,他们暂时不会行动”

“如果出动呢”

“就你死我活”

宋冉咬紧牙齿,手脚轻颤。

车窗外,一路过去仿佛展开一张浮世画卷十五六岁的少年们背着老人拖着儿童疏散避难往防空洞里钻,nv人们从家中搬出手工制作的简易担架准备着随时去前线抬伤员,四五十岁的男人们持着枪在大街上奔跑搜寻落单的流*者。

而十八九岁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男人,全在战场上。

靠近战场,车轮下的土地开始震颤,碎石子在破烂的水泥路上跳动。宋冉塞上耳塞保护耳朵。何塞停下车,宋冉麻利地跳下,同他一起跑向政府军火线的后方。

后方看似一片混乱,人来人往,所有人表情严肃行色匆匆,但一切都又井然有序。通信兵来来往往递交消息,临时指挥部里将领们_geng据战争形势紧锣密鼓制定策略,军人们有的集结成排等待上前线,有的已扛好枪朝前线跑,而远处战壕里的士兵正在迎敌。狙击手、炮兵、装甲兵、坦克兵、各个兵种的士兵们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如拧紧的螺丝死死驻守着。

宋冉在后方拍摄完一圈,何塞打手势问她“要不要去壕沟里看看”

她用力点头。

两人沿着沟巷朝前方靠近,枪炮阵阵,炸得碎石泥块噼里啪啦往头盔上砸。好不容易潜进靠近后方的一处壕沟里。地下挖了一米多shen一米宽的沟,地上堆着半米多高的沙袋,扛着枪支弹药的士兵潜伏在里头迅速穿梭。

靠近前线,炮火声震耳yu聋,互相喊话也困难了。宋冉跟着何塞的手势,沿着蜿蜒的战壕一路向前摸索。壕沟里,被炸到手脚的、中了枪的士兵被医疗兵担架抬走,更多负着小伤、流着血的士兵仍在坚持战斗。

宋冉看见一个额头不断流血的狙击手正靠在土墙上接受简单包扎,她多看了他一眼,那狙击手瞧见她,冲她一笑,挤了挤眼。

宋冉也笑了,说“你真勇敢。”

狙击手道“你更勇敢,我亲爱的姑娘。”

宋冉和何塞找到一处拐角位置斜向定点拍摄,用镜头记录着这条横kua阿勒城的绵长战线中的一角*影。

步枪,手榴弹,机关枪

迫击炮,霹雳炮,榴弹炮,加农炮,火箭筒

纷飞的炮火将黑夜点燃。天空撕裂,大地震颤。

塞了耳塞也没用,宋冉脑子震*,像摇晃着半桶水。飞溅的砂石泥土模糊着视线,敲打着她的护目镜。头盔和防弹_yi上早已覆满烟灰尘土。

她趴在壕沟里,抱着机器,专心T整参数,拍摄最好的角度。

可就在这时,前方画面中一颗手雷扔进壕沟,正好落在一队要替补上前的士兵中间,所有人还不来反应,旁边一个士兵抱住一个沙袋扑向手雷。

“砰”地一声闷炸,他腹部的沙袋炸开了花,而那士兵的躯体猛地一弹,趴在地上不动了。

医疗兵立刻过去将他翻过身,宋冉从镜头里看清,正是刚才包扎额头的狙击手。他没有外伤,但脸色惨白,怕是伤到哪处nei脏了。

宋冉跑过去,问“你还好吗”

他正被医疗兵抬上担架,表情原本痛苦,见到她竟竭力笑了下“如果我好了,你能跟我约会吗”

一旁紧张担忧的战友们全噗嗤笑起来。

宋冉也哭笑不得,说“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噢”他揪起眉毛,忧伤地说,“亲爱的,这个消息可比刚才的炸弹更令我伤痛。简直要了我命呢。”

宋冉难过他的伤情,又实在忍不住笑。

他朝她挥挥手,被医疗兵抬走了。

一直战到凌晨,轰炸声渐小。战士们开始在己方坦克和子弹的掩护下越过壕沟,将火线向前推进。

宋冉没再跟上。她留在后方拍摄记录,看着他们一寸寸推进,占领这座城市中更多的废墟和楼宇,一点点开辟阵地。

都说军人是钢铁的战士,可他们哪里是钢铁。子弹也会穿透他们的Xiong膛,烈火也会烧毁他们的面庞。

一具具年轻的血r之躯,迎着枪林弹雨勇往直上。所谓收复国土,不过是靠着他们一步步朝前,用body推进着,用脚步丈量着,死守着足下的土地。

枪声中,宋冉听到了前方的吼声和喊声;听到壕沟里负着伤正在ChuanXi的一个士兵念诵着长长的东国语言;渐渐,听到刚包扎完准备重上战场的士兵也念诵起那段语言。

他们坚定,决绝。

这段话宋冉听过,在大学的校园里,在街上的保卫战游行里,

身旁,何塞也念了起来,却是用英文在跟宋冉翻译

“如果我们输了,我们国家的历史会被抹灭。我亲爱的祖国A,如果她灭亡,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苦难都会被抹去。她的人民经受的一切痛苦折磨,都会被忘却,被全世界遗忘。

绝不能后退A。就算是死,我的灵魂也要爬起来抗争。哪怕是死,也要告诉后来的人,我们曾与这个世界对抗过。我曾为了她与敌人对抗”

宋冉眼眶发热,面前的战场竟有些模糊了,像泡在水光里。

她说“何塞,我希望你们赢。一定赢。”

然而,这场战争远远没有赢得那么顺利。

天亮,天又黑。

太阳再升,又再落。

到了第三天晚上,政府军虽竭力将火线朝前推了七八公里,但反军仍负隅顽抗,撕扯着剩下的阿勒北城区。

政府军也死咬不放。

前方战事已是惨烈至极,他们拼上最后一丝力量,誓死一战到底。士兵们满身血泥,双眼血红,靠着必死的信念撑着熬着。

宋冉白天勉强睡了三四个小时,再次来到后方时,发现由于部分伤员下场,很多年轻的学生和步入中年的人都顶替了上来,甚至还有nv人。

拥挤的小巷子里,一个士兵正跟临时组建的“新兵”们讲解着各种知识和注意事项。宋冉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短发nv孩站在中间,严肃认真地聆听并思考着。

队伍解散时,宋冉撞上她的目光,问“害怕吗”

那漂亮的姑娘耸了耸肩“还有比这更可怕的时刻吗但我选择大步kua过去。”

宋冉笑起来,指了指她手里的枪“会用吧。”

“这你不用*心。”姑娘爽朗笑道,“现在的东国,连小孩子都会用枪。人人都是专家,知道各种枪的用法。光是听声音就能分辨种类和距离。”

怕宋冉不信,她扭头看看四周,正好看见一个机灵的小孩抱着从战场收复区捡到的枪支跑过,唤了声“嗨,小鬼”

小男孩停下,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们,不太乐意“干什么我还有事呢。”

正好前方发j了一颗炮弹,“轰”地一声。

姑娘问“告诉这位姐姐,刚才那是什么”

小男孩叹口气,翻着白眼,说“777榴弹炮,隔着五六公里吧。”说完揪起眉毛,“我可以走了吗”

“去吧。”见他跑远,短发姑娘喊了声,“别被子弹打到”

小男孩回头,吐槽“*心你自己吧”

宋冉“”

“好了。我也得走了。”短发姑娘背着枪离开。

宋冉“祝你好运。”

“你也一样”

宋冉找到何塞,问他知不知道库克兵那边的情况。

何塞说,恐怖分子前天清晨在西北郊出动,准备趁着政府军和反军的混乱厮杀偷偷潜入后方发动袭击,但被防范的库克兵拦截。已经打了两整天。

宋冉想去拍摄,又怕牵连何塞,正犹豫要不要单独行动时,何塞问“我想去看看,你敢去吗”

宋冉自是同意,问“你也想去”

何塞说“打恐怖分子,谁不想去”

两人驾车沿着火线后方朝西北郊而去。城里打了三夜又三天,一路轰鸣的枪炮声成了永恒不变的背景音。

飞上天空的炮弹像礼花一样,阵阵点亮夜空。

到了西北郊,身后政府军和反军的对攻仍在继续,可前方库克兵跟恐怖分子的战事却有着明显的不同。

宋冉听声音判断了一阵,高j炮,反坦克火箭筒,步枪,冲锋枪,狙击枪还有许多听不出来。但整体_gan觉炮弹和子弹的发j非常有节奏,并非扫j。

何塞说“库克兵都是各国最j英的前特种兵,军事素质很高。他们作战非常讲究计划和配He,每场战役无论大小,都有最强的军事战略。加上他们每个士兵自身能力都很强,所以杀伤力很大。”

两人爬上一栋高楼,远眺一条街外的战场。经过两个昼夜的对抗,库克武装已将极端组织从城neiB了出去,战线推进到极端组织的本方据点附近。

由于库克队伍的j准打击,恐怖分子死伤惨重。宋冉拉近镜头观察时,只看到他们落败而逃的身影。他们*进据点打起了守卫战。

宋冉拿望远镜观察地形,据点是建于中世纪的阿勒城古堡,全石壁碉堡,堡壁陡峭*,数几十米高,有多处炮火台。

碉堡竖立在一个绵延的小山坡上,视野开阔。堡垒三面都是无尽的荒漠,而与城区交界的这一面,山坡上的灌木丛早被清理干净,没有一处可潜伏点。谁要是靠近,上山坡的一瞬就会成为靶子。

恐怖份子退守回去后,战役暂时停止。

远处隐约传来政府军的炮火声。这边反而安静了下去。

何塞和宋冉分析形势,见危机解除,下了楼,绕去火线后方的库克兵临时指挥部。那是一个掩藏在多处废墟中的露天平_F_。

隔着老远,巷子口守着两个特种兵,不允许外人靠近。

何塞表明了身份,但他们不吃这一tao。

宋冉遗憾地与他对视一眼,正准备离开,忽听一声亲昵满满的称呼“ngng”松松

竟是本杰明。

宋冉惊讶“你也来东国了”

“你想念我了吗”本杰明张开双臂,朝她咧zhui笑。他一脸的泥土混着些微血迹,表情有些疲惫,眼里却充满惊喜,“我也不知道你又来东国了。”

宋冉说“我是战地记者,怎么能不来”

本杰明指了指里头,问“你想Jin_qu”

宋冉为难地瞥了一眼守卫的特种兵。

本杰明挥手示意小菜一碟,说“这是我的朋友。”又道,“但你不许拍摄哦。”

宋冉于是关了机器。

只不过,何塞依然不能jin_ru。他非常理解,笑道“宋,你先去,我在外头等你。”

宋冉跟着本杰明进了指挥部,这才发现他们nei部有专门的文字记录员,坐在电脑前飞速敲打着键盘。

指挥部里气氛严肃,不时有信号兵进来传递情报。多支作战小分队的队长副队长们围站在一张大桌子旁分析局势,桌上摆着微观的地势图跟战局图。

战役打到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巷战街战,库克兵不吃亏。可如今恐怖分子**壳nei,撬壳是个大问题。

宋冉悄悄移动几步,一眼看见了李瓒。

他侧对着她,迷彩_fu上全是泥土和血迹,脸颊上也沾满灰尘,还有几处细微的刮伤,渗了血。人应是有些疲累的,可他的侧脸看上去依然坚韧而坚定。

他并没注意到宋冉,目光炯炯注视着他的战友“这座碉堡建于中世纪,全是岩石。而且经过力学设计,外表光滑没有受力的切入点。”他修长的手指在碉堡平面图上滑动,用力点了下堡垒的位置,“靠现有的炮弹是轰不开的。唯一的弱点,只有这里。”

他食指敲了敲堡垒正面的大门。

另一支分队的队长说“可山坡地势高,门框范围小,又牢固。没法j准打击。我们试过几次。”

“想j准,自然有j准的方法。”李瓒收回手ca进兜里,背脊笔挺,说,“我去投放爆破炸弹。”

现场一时静了下去。宋冉也吃了一惊。

“我不同意”本杰明立刻反对,“我不同意。那个山坡_geng本没法打掩护。你不到半路就会被击中。”

战事总指挥官也道“本杰明说得对。”

李瓒微侧过身子换了下重心,淡笑一声,说“没有掩体,可以造。”

“怎么造”

李瓒眼神微变,一瞬竟似狼一般凌厉“炮弹轰不动他们的堡垒,难道也轰不动山坡上的泥土”

众人怔愣。

一个队长猛地惊道“拿炮弹打出地坑,人藏进坑里做掩护”

“对。”李瓒毅然决然。

“可如果他们看到提前打好的坑,猜到战略想法,你必死无疑。”

“所以不能提前打。”李瓒道,“我潜伏一个,炮兵打下一个。”

指挥官“得靠战友无间配He,不然半路可能发生意外。”

“战场上,如果不能以x命托付相信战友,这样的队伍不堪一击。”李瓒说,“我炸开城门,大家再一起冲Jin_qu。这个窝点不端掉,后患无穷。”

指挥官叹道“我认为还是太危险。ee,你是一个很优秀的爆破兵,我们宁愿放弃这个据点,也不愿失去你。”

可这时,本杰明轻笑起来,说“让他去吧。你没有和他并肩作战过,你不知道,他绝对能胜任。”

李瓒亦蹙紧眉心“现在我们的关注点是,如何j准提高配He能力。不出半点纰漏。”

指挥官沉思半刻,下定决心“好,布置战略。”

很快,炮击手,突击手,狙击手,防空手等成员全部集He进来,密切讨论作战计划,随后就地解散各自准备工作。

人群散场时,宋冉立刻蹲下,藏在记录员的桌子后。这种危急时刻,她不想打扰、影响他半分,更不愿给他心里增添半分杂念。

一大帮人影迅速出了指挥室,她才稍稍探出脑袋,望了一眼,就见李瓒落在队伍的最后一个。

他走出指挥部,却在门口停了一下。

宋冉心头一动。

夜色中,他的身影高大而修挺,影子投在对面的墙壁上。

他站定两秒,没有回头,迈步走了。

何塞在外头等着宋冉,见她过来时脸色煞白,问“你怎么了,看着好像不太舒_fu”

宋冉摇了摇头“没事。”说完却飞速钻进巷子,一边跑一边抬头四处张望。

何塞跟上去“宋,你在找什么”

宋冉爬上一户民居的楼梯,踮脚伸脖子“我想找个好的视角,能看到山坡全貌。”

已是凌晨一点多,月光却很好。昏暗的巷子里,一扇扇空窗像幽shen的鬼魅之眼。两人穿来找去,终于找到一处楼顶,在堡垒的斜前方,不会直面炮火,却视角清晰。

宋冉还算克制平静,支架子,T整仪器,一切有条不紊。可弄好设备后,她开始移过来挪过去,换了好几个视角点,哪里都叫她不满意。

何塞说“宋,楼顶只有巴掌大,哪个角度都差不多。”

宋冉不做声,最终定在最靠外的角落,坐立不安,干脆趴下匍匐在楼沿边。她_gan觉自己的Xiong腹贴着地面,起伏得厉害,tui脚也在发抖。

山坡上一片寂静,好似交战双方都停息了。可她知道这是爆发的前兆。她拉动镜头,能清晰地看到对面堡垒的炮台里隐蔽着机枪和炮口。

月色皎洁,将山坡照亮。今夜极度不适He潜伏。

宋冉抬头,尚能看到数公里外战线上的炮火。这样寂静美好的夜,这座城里却没有一个人能安然入梦。她仰望天空那轮皎洁而亘古的明月,心生悲怆,人类为什么要这样。

眼中尚且*润,忽然一声炮响一颗炮弹落在山坡坡脚,泥土飞溅炸出一颗巨大的坑。宋冉一瞬不眨,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扛着爆破装置,趁着飞舞的泥沙和硝烟,敏捷利落地滚进了土坑里。

对面堡垒立刻突突突开枪反击,全是应激x措施,并没搞清状况,也没看清人影。

乱打了一阵,枪声渐微,对方疑惑判断之时,又一颗炮弹在土坑的斜上方炸开,李瓒从坑里跳出,一瞬滚进新坑。

堡垒上的恐怖分子这才发现有人,yu瞄准坑里开火。可一个人头刚冒出来,库克兵这边的远程狙击手已等候多时,啾的一声子弹飞去,炮台里的恐怖分子瞬间爆头倒下。数个狙击手瞄着各自盯梢的炮台口,见人冒头就开枪,掩护李瓒。

第三颗炮弹炸开了坑,李瓒迅速翻越而出,滚进新的坑洞中。他body贴紧土壁,大口喘气,黑色面yinJ贴在他脸上剧烈起伏,勾勒出鼻尖下巴凌厉的弧线;他额上已是汗水涔涔,像从水里打了仗出来的。他耳朵里塞了耳塞,但炸弹近距离爆炸的冲击波太强烈,震得他脑中晃*,仿佛连nei脏都在抖颤。

他竭力保持头脑清醒,急速喘着气shen呼xi,只休息数秒,便扬起手tao背上的刀片,朝同伴们反j光线。

三,二,一

下一颗炮弹砸在数米开外。李瓒咬紧下颌,一步冲上前脚蹬土壁,一手攀住地面,人飞跃出地坑,冲到新坑里跳跃Jin_qu。

恐怖分子瞄枪无用,发j炮弹。库克兵立刻以烟雾弹回击,伴以炮轰壁垒。

墙壁震*,青烟弥漫。

一时间,双方炮弹起飞,山坡上炸得狼烟四起。

李瓒在烟雾和炮坑的掩护下,一步步靠近碉堡大门。

宋冉掌抓楼沿,指甲掐得血红。隔着几十米远,她都能_gan到炮弹将大地震颤着,她头晕目眩,恶心反胃,不敢想象李瓒就这样硬生生冲过了火线。

耳边忽然就响起他坐在摩托车上说的那句话“如果战后没看见我,不要胡思乱想,应该是我去其他地方了。”

她忽然间呼xi困难,张开口大力xi气,Xiong腔里头一颗心都疼得麻木了,失了知觉。

沙漠气候的夜,太冷了。她浑身打颤,无法控制。

而何塞脑门抵在紧握的双手上,闭着眼飞速念着经文向上天祈祷。

终于,李瓒跳出最后一个土坑,钻进城堡门廊,彻底jin_ruj击死角。

他满头的汗水与尘土,脑子里Xiong腔里海*翻滚般震*着;可黑色面yinJ之上,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明亮,甚至透着丝狠意决绝。他紧拧眉心,剧烈shen喘着气,人没有半分耽搁,迅速观察面前铁门的构造。

他摸下地面,门是下沉式的,没有缝隙,无法突破。再摸两道门之间,有加固夹层包住门缝,虽能突破,但还不够。

山坡上炮火阵阵,他拔掉一边耳塞,将耳朵贴在铁门上,边敲边听,各个角落敲敲打打数十下,他很快在心里画出这道门背后的构造设计图哪里有支撑点,哪里是横梁竖梁,哪里有加固点立体的三维图像浮现眼前。他迅速找准铁门上五六个力量最薄弱的地点。

他重新塞上耳塞,麻利而熟练地将爆破炸弹安置在门板上。

刚固定好最后一个,耳机里传来警告“敌军炮台速降拦截失败”

李瓒瞬间拔枪转身,但两个从楼上速降而来的恐怖分子已将枪口瞄准他。

堡垒门口全是青烟,狙击手失去了视野。

顺着李瓒的道路潜伏而上的突击手们也才刚出发。

烟雾弥漫,李瓒缓缓举起双手,右手拇指ca在扳机口里,五指一松,手枪倒挂在他拇指上。

恐怖分子一个方形脸,一个络腮胡,双双端着枪呈直角对着他。

右方,方形脸目光如炬,用蹩脚的英语斥道“引爆器在哪儿”

李瓒一条tui单膝跪地下去,手缓缓摸向ku侧口袋,余光已瞥见左方络腮胡的手指落在扳机上,只等见到引爆器就开枪。

他轻轻拉开口袋上的拉链,停了一下。

方形脸上前一步,枪口抵在他额头“你别耍”

话音未落,李瓒抓住他手枪用力一折,络腮胡立刻开枪可李瓒早有预判,反应极快,起身顺势将方形脸扯到身前抵挡,络腮胡的子弹穿透了方形脸的背部。李瓒迅速抓住他伸来的手枪,枪口朝天一拧,“砰”一声打到墙壁上,他一脚踹向络腮胡Xiong口,将他踢飞好几米。

络腮胡的枪飞出去老远,捡不到了。

李瓒手中手枪一转,归回正位握进手心,他薄唇一抿,朝络腮胡额间瞄准。

络腮胡举起双手,跪地祈求“求求你”

李瓒zhui唇抿成一条线,食指动了动,没摁下去,冷冷道“这就是引爆器。”

络腮胡不懂,跪在门廊里发愣,不明白引爆器在哪儿。

李瓒却已飞速冲出门廊,奔向土坑,跃下之时,回身朝门上砰砰砰连开数枪。一瞬之间,门上的强力炸药瞬间爆炸,而他掉进shen坑。

坑里已有突击手潜伏过来,接住他,道“还好吗”

李瓒闭了下眼,道“我需要睡觉。”

队友乔治哈哈大笑“做梦吧,恶战才刚刚开始。”

那道厚重的大铁门已被炸得支离破碎,突击队抱着冲锋枪,越过方形脸和络腮胡的尸体冲进碉堡。

李瓒接过同伴递来的步枪,一咬牙,起跳攀壁,手撑地面又跃出土坑。

宋冉趴在楼上,心跳如擂,她在消散的烟雾中很快再次找到李瓒的身影。门被炸开了,他的同伴们全涌进碉堡,山坡上七零八落,到处是弹坑。而他也很快跑进碉堡。

看样子好像没受伤,她一颗心落回去半点,又不免担心里头的状况。

好在涌Jin_qu的库克兵越来越多,而碉堡炮台上的兵力越来越少,显示着战况正朝好的方向发展。

黑夜中,那座巨大的碉堡成了一座斗兽场。枪声,雷声,炮声,轰炸在石壁上引起的回响像这片土地上最shen的怒吼,又像是最痛的悲鸣。

宋冉看不到里头发生的一切,双手握拳抵在zhui边,紧咬着,祈祷着,等待着。她望着那扇门,眼睛一瞬不眨。

何塞忽说“我无法表达我的_gan激。”

过了好几秒,宋冉才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什么”

“他们,不管是志愿者还是雇佣兵,我都无法表达我的_gan激。谢谢他们为反恐怖袭击做的一切。”

宋冉没说话,她现在没心思想任何事。她看到有医疗兵抬着伤员出来,立刻拉近镜头扫视,一个,两个,还好不是阿瓒。

何塞叹道“顺便说一句,他们作战像是一种艺术。战略战术,执行配He,一切都太完美了。果然是最优秀的特种兵。”

宋冉默然半刻,说“第一个是最优秀的。”半晌,又加了一句,“你可能不知道,他是我们中国人。”

何塞道“我看到了亚洲面孔。但距离如此远,你怎么确定他是你的同胞”

宋冉想说,哪怕现在李瓒跟他的战友们一起站在远方的堡顶上,她都能一眼分辨出他。

但她没有解释,继续咬着牙关,等待着。

月亮落下去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碉堡里头的声响终于平息。

很快,医疗兵拿担架抬着伤员出来。接着,库克兵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本杰明拿绳子牵着一串俘虏。

宋冉目光搜索,眼睛都痛了,找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李瓒走下山坡。他微低着头,边走边拆着手腕上的黑色绑带。

她立刻收起机器,跑了下去。

宋冉飞跑下楼梯,穿过空旷无人的shen巷,一路跑到指挥部,撞见后方一片混乱,下场的特种兵们满身尘土烟灰,整理清点着装备。

俘虏的近百个极端分子捆成一条绑在两_geng树之间。更多的负隅顽抗,全部战死。

“他们真是一群疯子。”本杰明说。

那些人的眼冷漠而冷血,毫无人之情_gan,看得宋冉心生恶寒。

她问本杰明“李瓒在哪里”

“往后头去了。”本杰明指了方向,“去休息了。”

宋冉跑去后方寻,找了一圈却没找到营帐,连一片毡布都没找到。

她纳闷极了,一路找着绕到指挥部后头,却见废墟里露出一只脚,迷彩_fuku子扎在满是灰尘的靴子里,绑得紧紧的。

宋冉心头一磕,放轻脚步走过去,就见那人一tui伸直,一tui屈起,躺在废墟之中的一块空地上。他一手放在地上,一手搭在Xiong前,手上沾满灰尘血污,却仍是骨节分明而修长。

再缓缓往前一步,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李瓒平躺在地上,脑袋微微侧向一边,闭着眼,睫毛低垂,睡颜安静而安详。

破晓时分,天光微亮,他清俊的脸庞沾满泥污,来不及擦拭,沾地便睡了。

她悄悄去他身边蹲下,歪头凝望。即使是在战场上,即使穿着军装,他睡觉的样子也分外柔和,褪去了作战时候的凌厉,看着竟有些柔弱,和一丝不轻易示人的疲惫。

看着,竟叫她莫名鼻酸。

她无声地shen呼xi,压住nei心翻涌的情绪。

明知他没事,她却还是忍不住拿食指凑近他鼻下,探一探他的鼻息。直到那均匀而又温热*润的气息拂上她指尖,她才终于安心。

就在她要抽回手时,他忽然侧了侧脸,拿鼻子碰了碰她的手指。很轻,蹭了两下。

宋冉一愣,心顿时软化成了温水。她忽然就想fu_mo他的脸,但不能,她不舍得把他弄醒。

她抱膝坐在原地,想一直守着他,但何塞的呼声传来。

她怕把他吵醒,赶紧起身,这才看见后边更多的特战兵横七竖八睡在地上。

一身尘土疲倦,却又一脸安详。

宋冉拍下几张照片,轻手轻脚地离开。

何塞要去城堡里头,问她去不去。宋冉不太敢,但想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天微微亮了。

山坡炸得稀巴烂,宋冉费劲地走上去,随着何塞jin_ru碉堡。刚穿过门廊,迎面扑来一gu*森的气息。

最近阿勒气温不高,但不至*冷。只是这古堡太过厚重封闭,光线*暗,才徒增*凉之_gan。

她格外留意了那道炸毁的铁门李瓒的“杰作”。

她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竟把那样厚的门炸得支离破碎。

踏入门中,便是鲜血与尸体。

宋冉心惊r跳。

走进堡垒,*的石壁之上,弹坑,刀痕,裂缝记录着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台阶上,窗口上,血流成河。几个库克兵正在清理堡垒中被囚俘虏的尸体。血腥味飘在空气中,迟迟不散。

宋冉反胃,浑身犹如针扎,没待一会儿就火速逃离。

她跑去山坡上喘气,xi进肺里的仍是硝烟。

太阳未升,天空微朦。

她站了会儿,突然发现世界很安静,连远处的火线上都没了炮响。

她朝东边望去,地平线上有微粉的霞光,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但这破败的备受摧残的城池上硝烟已经散尽。

安安静静,仿佛等待着日出。

“何塞”

“何塞”宋冉大喊,“打完了打完了”

何塞闻声从堡里跑出,眺望东方。

远方,城市的轮廓清晰地显露出来。

“我的上天”何塞捂住脑袋,惊喜地冲上去抱住宋冉转了一圈。宋冉咯咯笑。两人对视一眼,大笑着一起冲下满是炮坑的山坡。

何塞绊了一跤,在山坡上滚了几圈,哈哈笑着爬起来继续跑。他们要第一时间冲去记录政府军赢得胜利的时刻。

宋冉跑过指挥部后头,回望一眼,李瓒仍在安睡。只是一瞥,她穿过了那条巷子。

驱车赶到东方战场。阿勒保卫战打完了。

政府军筋疲力尽,后方一片狼藉。

医疗兵抬着重伤员飞快跑过;轻伤员来不及安置,自己找角落ChuanXi休憩;更多的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后方,一入已方地盘,倒地就睡。

宋冉目光所及之处,大片大片的露天空地上,密密麻麻的士兵跟农村禾场里晒的谷子似的。

他们身上脸上全是泥和血,有些士兵还带着伤,不管不顾,先睡再说。

走去前方,城区在三天三夜的战争里轰成了废墟。遍地都是弹壳,火药粉,泥块,石屑隔几步便血迹斑斑。

反军已被打出阿勒城,余部卷逃去了北方城池。

仍有很多士兵在清理战场,排除隐患。更有一部分在收捡战友的尸体,将他们的尸身一具具拖回来。

有个士兵坐在废墟中,抱着死去的战友放声嚎哭。

宋冉原以为战争胜利了会立刻有欢呼庆祝,可面前只有疲累、虚neng、和shenshen的无力苍茫,正像地上一簇一簇跳动的火焰,一缕一缕升腾的青烟,飘上半空,须臾间就了无踪迹了。

她呆呆环顾,忽然不做停留,转身飞跑而去。

这一刻,她只想回到他身旁。

宋冉赶回综He大学,学校里人来人往,担架进出。教学楼被改成临时手术室和病_F_。学生们充当起护士,照顾伤者。

宋冉无暇顾及,她回到宿舍楼拿了条毛巾,几瓶水,又带了几袋面包和饼干,外加前天买的一颗苹果,塞进干净的塑料袋里,迅速下了楼。

她开车疾驰,朝城区西北郊驶去。这个时候,不知道李瓒醒没醒。

太阳升起来了,薄薄一层暖红的金色,悲悯地铺洒在这历经苦难的古城之上。沿街都是躺地休憩的士兵,战乱中走散而苦苦寻觅的人们,拖着血痕的伤者

但睡觉的人面容安详,寻觅的人眼中尚存希望,

阿勒城的战役结束了,这个国家的战争还远远没有。

后视镜里,东方的天空朝霞漫天,灿烂辉煌。

读书时,历史老师说,有的城市是有生命的。哪怕历经灾难,也会最终抚平伤痕,重建起来。

她目光从镜中移开,坚定地看向前方。

阿勒城西北郊,阿勒堡外一点五公里。

俘虏的恐怖分子已移送给政府军,交由他们处置。库克兵分部仍在清点兵力和装备。这次大战有十几个分队汇集而来,后续工作相对繁琐。

裴筱楠和一个意大利的无国界医生接到通知赶来救治伤员。两个重伤的士兵已被送往医院,余下的伤势不重,可以就地处理治疗。

哪怕是见识过不少战争场面的裴筱楠,也不得不惊叹于库克兵的实力。要是换成普通军队,现在已是伤亡惨重。

她给受伤的士兵们处理完毕,不知不觉天亮了。

太阳升起来了。

她四处寻了一遭,没看见李瓒。

她特意打听,找一个亚洲人。库克兵里头多半是白人和黑人,亚洲面孔极少。当即就有人知道她说的是李瓒,指了方向。

裴筱楠绕到指挥部后头,就见一片废墟,李瓒倒在地上睡着了。

稀薄的晨曦照在他脸上,他竟也没醒。睡颜安静而又柔和,莫名叫人心软,也不像醒着时那样沉默疏离。

裴筱楠掏出一截纱布,拧开半瓶水把纱布沾*,轻手轻脚走去他身边蹲下,想擦去他脸上的血渍和灰泥。

就在她伸手尚未触及他的一刻,李瓒突然睁开眼睛、惊醒、起身、拔枪。一瞬之间,枪已上膛,对准她脑门。

裴筱楠举着双手,脸色煞白,吓得声音都软了“李瓒,是我”

李瓒也愣了一下,杀肃的眼神一瞬褪去。

裴筱楠知道那是他身在战场应激x的反应,又笑起来“果然是军人。”

李瓒微拧着眉没答话,枪收回来推了下保险栓,塞进枪tao;人也无意识地往旁边坐了下,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

裴筱楠有所察觉,但没shen想。

李瓒还没全醒,手肘撑在膝盖上,手背扶了会儿额。

裴筱楠把纱布递给他“擦一下脸”

他摇了摇头“不用,回营地再弄。”

“你有受伤吗”

“没有。”

“我看你手上,脸上有些擦伤。要不我帮你处理一下”

他抬起头,礼貌一笑“队里有医疗兵和基本药品,我回去清洗了再上药也方便。”

“哦。”裴筱楠掩住心头失落。他起身时,手腕伸了一下。她瞧见了什么,指他袖口“这儿是沾了什么东西”还没碰到,李瓒手收回来,微抻一下,红绳露出来了。

裴筱楠这回意识到了,勉强轻松一笑“亲人送的吧”

“嗯。”李瓒说,“nv朋友送的。”

太阳比来的时候升高了些,照在挡风玻璃上,晃人眼。

宋冉把遮光板扳下来阻挡光线。东方的天空朝霞散去,留下几抹淡淡的红。

她赶去西北郊时,人全散了,一个库克兵的影子都没见着。

尝试给李瓒打电话,是关机状态。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找了一圈,没找见人影。

车随意停在路边,宋冉靠在座椅靠背上,微微喘气。她很累了,三天没好好睡觉。想必,李瓒也回营地休息了。

她决定补个觉。

她回到宿舍,把自己清理一番,拉上窗帘,爬sChuang,人已是筋疲力尽,甚至忘了吃安眠药,一头埋进了床里。

宋冉一觉从清晨睡到黄昏。她是被窗外大喇叭的声音吵醒的。广播里头,一位东国的新闻发言人声音洪亮,语T端正,吐词清晰地说着什么。

宋冉听不太懂,隐约能分辨“阿勒城”“北方”“反政府军”。

她一看时间不早了,赶忙收拾自己,背着相机下楼上车。她有些担心,怕李瓒他们已拔军去了北方。

车往外开,声音越大。到了校门口,碰见一辆政府广播车高声宣讲着。街上很多行人,跟着车辆跑动,大声欢呼。

宋冉拉到一个学生,问广播里讲的什么。

学生热情地给她翻译“201x年12月25日下午三点,政府军彻底清除阿勒城nei的反军和恐怖组织余留份子。历经一年五个月零二十二天的战争,阿勒城及城郊十三区全面收复”

宋冉脸上挂起大大的笑容,谢过学生,驱车进城区,随处可见广播车在传达胜利喜讯。大街小巷一片欢闹。早上还死气沉沉的街道这会子挤满了庆祝的人们。

大人小孩,男男nvnv;汽车鸣笛,行人欢唱,手里的_yi_fu帽子什么东西都往天上扔,一边扔一边叫

“我们赢了”

这句东国话,宋冉听得懂。

她随着人群涌动的方向,将车开到历史纪念碑广场外,抱着相机下了车。

夕阳笼yinJ着*的历史纪念碑,四周的古建筑群恢弘而沧桑,广场上乌泱泱全是人,他们满身尘土却也终于松下了肩膀。

纪念碑高台上竟有一支乐队,摇铃拉琴又打鼓,唱着东国最著名的民谣。一曲完毕,人群欢呼,共同喊出一个单词。

宋冉猜测,应是“国歌”。

几秒后,乐队音乐一转,奏起了国歌前奏。主唱对着话筒放声,一瞬间,广场上的人们无论男nv老少齐声歌唱。

一个小男孩坐在爸爸的脖子上,奋力振动着他的小胳膊;

一对情侣坐在花台边,捧着对方的脸,shenshen亲吻;

一个妇nv靠在丈夫怀里,含泪轻颂,而她的丈夫早已泪流两行;

一个年迈的老人zhui唇缓缓蠕动,树皮般苍老的脸上,那明亮的眼睛闪着*润而灿烂的光芒;

几个士兵站在角落里,淡笑着看着周围的一切;而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们纷纷向他们敬着并不标准的各式各样的军礼。

宋冉捧着相机穿梭在人群,唇边扬着笑容,直到突然,镜头里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李瓒穿梭在人群中,眼神四处看,找寻着什么。

他换了身干净的军装,头脸都洗净了,脖子上额头上的伤处涂了药贴了小绷带。

不时有人跟他敬礼,找他握手,他礼貌笑对,目光继续搜寻。

他来找她了。

宋冉立刻抬头望去,人影重叠,遮住了他的身影。

“阿瓒”

欢呼的人声,高唱的歌曲,将她的声音淹没殆尽。

“阿瓒”

她跳起来,拨开人群,朝他的方向跑去。一群高大的东国男人迎面而来,她看不见他了,急得一边跳一边挤。

视线一晃,他正朝广场外走去。

人群源源不断朝广场聚集,宋冉像逆流而上的鱼,见缝就钻,眼睛紧盯住前方那抹迷彩色。激流之中,他是另一条与她同方向的鱼。

她好不容易排开人群,就见李瓒已到达路边,kua坐上摩托,飞速启动而去。

宋冉飞奔上车,瞬间开动。

街上挤满了欢乐庆贺的人们,打鼓摇铃,吹响塑料喇叭。他们摇着国旗,唱着国歌,彩色的纸片满天飞撒。

宋冉的汽车喇叭不起作用,在逆行的人流里步履维艰。东国的少年少nv们扑到她车前盖上,朝她欢笑摇旗“下车跟我们一起玩A”

她笑得眉毛揪成一团,见缝ca针地移动汽车。

前方,李瓒的摩托越来越远。

她挤着空隙好不容易走过一条街,人群密度终于下降。她提高速度,摁着喇叭飞驰。没关系。街上所有车辆都在鸣笛庆贺,喇叭声喧天。司机们以为她也在庆祝,快乐地冲她呐喊“加油”

她哭笑不得,额汗直冒。

李瓒的摩托越来越远,拐个弯儿不见了踪影。

宋冉一愣,猛然发现那是综He大学的方向。她油门踩到最大,车身在飘都不管了,一路飞驰进大学校园。

汽车刹停在宿舍楼门前,李瓒的摩托停在空地上。

宋冉心跳快冲破Xiong口,她摔上车门飞奔进楼,两三步冲上楼梯,跑上走廊

光线昏暗,李瓒微低着头,ca兜靠在她门口,听见脚步声抬眸朝她看过来。

他原是静静的,一见她便笑了,正要说什么,宋冉伸着手朝他跑过去他一愣,条件反j地张开手臂接她。她扑进他怀中,两人紧紧相拥。

她搂着他的脖子,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在轻颤,在发抖,却并非害怕;是满心雀跃,是失而复得,是难耐激越。她面颊埋在他脖颈间,shenxi着他身上再熟悉不过的男x的气息,她的body不可控制地战栗着,心间酥酥麻麻。此刻,只有宛如桎梏般死死缠绕的拥抱才能企及nei心最shen最shen处的亲密和依恋。

她爱他,她多爱他A。

他亦用力箍搂着她的yao身,紧绷的手臂像是能把她折断。近乎疼痛的相拥是至爱的见证。怀中的nv孩rou_ruan而温暖。她的乌发,她的脸颊,他shenshen低头贴住她脖间,_gan受着她砰砰的心跳声,温热,鲜活;他似乎也终于听见了自己搏动的心跳,狂乱而无章。body是不会骗人的,他的思念是压抑了数月的洪水,倾泻而出。

她摸索着推开门,他抱搂着她进屋,撞阖上门,将她抵在墙壁上。

他抵着她的yao,宋冉只觉一丛火苗从小腹处点燃,嘭地Zhang大,浑身都烧起了火。

李瓒低下头,那样自然便找到了她的唇,_Cun_B_摩挲交缠,他哑声“我在城里找了你很久。”

“我也,一直在找你。”宋冉迎着他的吻,忽觉_F_间里气温升高了,喘不过气来。

风从敞开的窗户涌进来,吹不散闷热的空气。她心口泌出细细的汗。

她呼xi渐渐凌乱,眼神也迷蒙,却见他目光幽暗,直B过来。他眼里是再明确再原始不过的爱yu。

他对她的_gan情,从来没变过。

甚至,更强烈了。

他曾听她的话,再不联系她,只因看见队友惨死战场。

可现在,他很确定而笃定,她已来到他身边。如果明天会死,那他今天就要同她在一起。

宋冉面颊通红,在他怀中艰难地呼xi着。

一切忽然都不重要了,她曾敏_gan纠结,过去的三个多月到底改变了什么。可直到这一刻才发现,什么都没改变。抑或是更shen了。那shen入骨髓的依赖和爱意*满了Xiong_F_,蓬勃yu溢,只有无休止的拥抱亲吻与肌肤缠绕能够纾解。

什么都不用说了。道歉,指责,担忧,爱意,统统不必。连病情也无关紧要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至于连一个抑郁症都容不下。

她被他吻得脑子混乱,神思迷蒙,她听到金属扣砸落地面的声响,布料划过,脚腕一阵发凉。

他微微屈膝,又猛地起身一抵。

“嗯”她踮起脚尖抬起头,在他和墙壁的夹缝,战栗不止。

他含住她的唇,咬着,缠着,捣着,

她上上下下被他堵得严严实实,化成了水。

“阿瓒A”

细细的手指紧揪着他的军装,撕扯着,翻搅着。

她的心再度被_Fill_了,严严实实,坚硬的,炙热的,熟悉的。只有他才会给的安全_gan和亲昵_gan。

她还是那么喜欢他,比以前更喜欢了。不然,此刻她心中满溢的huan_yu不会比之以往更shen,几乎要让她承受不住而晕厥。

她搂着他的脖子,热烈地吻着他,嗅着他的气息,近乎贪婪。

直到夕阳西斜,他将她压到_On the bed_,一下一下轻吻着她迷蒙的*漉漉的眼。他的zhui唇薄薄地掠过她的鼻梁,她的脸颊,她的耳朵,shen嗅着,像是小动物判断着回味着她身上的气息,是最原始的依恋和圈地,

“冉冉。”

“嗯”

“那个时候,是你吧”

“是。”

“我就知道,不是做梦。”

那个时候,当我筋疲力尽沉睡在梦中,_gan觉到你的手指抚过来。原谅我实在太累了,苦苦挣扎,却醒不过来。只能在梦里,轻轻地蹭了蹭你,给你回应了。

太阳早已落山。

晚霞透过窗外的树影斜j进来,铺满墙壁和地板,像一副画。

小小的单人_On the bed_,宋冉侧身趴在李瓒怀里,鬓角汗*,面颊粉红。互相依偎着小憩了一会儿,她忽唤他“阿瓒”

“嗯”李瓒慢慢睁开眼睛,听她嗓音干哑,微起身,伸手从桌上拿来一瓶水,拧开了递给她。

她捧着水瓶喝了几口,他也喝了一半,瓶子放回去,瞥一眼桌子上的药瓶。

回身时,不经意将她搂得更紧。

亲密相拥最叫她受用,她汗*的掌心顺势抓紧他手臂,近距离抬眸看他,目光灼灼,里头的依恋,欢喜,爱意,一览无余。

李瓒忽然就忘了刚才要说什么。

“阿瓒,其实我很好的。”她无厘头地说了句,“真的。之前因为生病才有点古怪。可我其实很好的。”

“我知道。”他想起了要说的话,“你不要紧张。生病没什么,我不在意。”

他揽住她的yao,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她撞上他的Xiong膛,手心摁在他心口,触着炙热紧实的肌肤,_gan受到他的心在跳动。

她还想离他再近一点,把耳朵也靠过去,听他强有力的心跳声,莫名心安了。

他说“我也有我过不去的坎,和你一样。”

宋冉没做声,安静等了好一会儿,可李瓒没有继续说。

她说“那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时间还很长。”

他低笑“好。”

“阿瓒,我想给你讲一个小鸟和大树的故事。”

“你讲。”他稍稍T整姿势,低下头,将脸埋在她脸蛋旁,闭上了眼。

“从前有只小鸟受了伤,从天上掉落。一棵大树接住它,收留了它,为它遮风挡雨。小鸟翅膀好了,在大树身上安了家,天天为大树唱歌,给它讲外边的故事。直到冬天,小鸟要去南方过冬,临别前跟大树说,明年春天我回来找你。

可等到春天小鸟再回来,树被砍走,只剩下树桩了。”

李瓒低声呢喃“然后呢”

“小鸟问隔壁的小草,我的大树呢草儿说,大树被伐木场砍掉了,你去伐木场找吧。小鸟飞去伐木场,看到很多圆滚滚的树干摞成山。没有一棵是她的大树。它于是问树干,你们有没有看见我的大树树干说,你的那棵被送去火柴厂了。小鸟又飞去火柴厂,生产线上全是一盒盒的火柴。它问火柴,你们有没有看见我的大树火柴说,你的大树做成的火柴卖到商店里去了。它又飞去商店。”

李瓒睁开眼睛,问“被人买走了”

“嗯。最后一盒也在几天前被卖走。小鸟太累了,飞不动了,在一个暴风雨的夜里,它翅膀全打*了,快要掉进泥地的时候,看见森林小屋里有火光。它飞Jin_qu掉在桌上。桌上亮着一_geng蜡烛,一盒空火柴。蜡烛的光温暖了小鸟,它终于苏醒,问蜡烛,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大树。蜡烛说,看见了,刚才点燃来温暖你的最后一_geng火柴,就是你的大树。”

李瓒阖着眼,淡笑“这故事真好。”

“哪里好了”宋冉说,“我小时候看到觉得很悲伤。不过后来一想,或许不是讲爱情如果大树代表着某种信念和信仰,小鸟执着地追逐,哪怕中途物是人非,最终也会有温暖的结果。”

他将脑袋埋进她脖子里,好笑“你是在安慰我”

她摸摸他的头“阿瓒,你就走你的路,什么坎都会过去的。”

“知道了。”他闭上眼,末了,微扬着唇,道,“不过,我还是觉得这是个爱情故事。”

睡了没一会儿,他手机闹铃响,要归队了。

宋冉跟着他一道起床,问“你们是不是很快要北上了”

“嗯。具体时间还不清楚,有消息我通知你。”李瓒说,又搂着她亲了好一阵子才离开。

阿勒保卫战胜利的消息传遍开去,在乡下或沙漠中避难的人们纷纷赶了回来。两天nei,城中人口增加一半。还有人源源不断涌来。

城nei外一派灾后重建的景象。

城外,农民重新犁地播种。城nei,学校迅速开学了。宋冉所在的大学里,教学楼安顿着伤病员,老师学生们直接露天开课。街上乱跑的小孩子也收编进小学校,书声朗朗。

大街上,店铺都开业了,只是商品依然匮乏。人们忙着修复楼宇,清理废墟,到处在搭建脚手架。

宋冉在推特上发布了一些阿勒城的现照,城nei人口增多,尚在战后,急缺医疗用品和食品物资。消息发出后不久,得到众多国际慈善组织的回应,大量国际志愿人员赶来阿勒,帮助修复重建。

而就在这时,因保卫战而集结的政府军军队也要各自离散去新的战场。

军队撤退那天,全城的居民都涌上街头,夹道欢送。

年轻的士兵们列队而过,有的面色严肃不苟言笑,有的笑容满面大方招手。周围的人们带着面饼面包相送,偶有士兵接住,其余大都不收。

城nei早已没了鲜花。姑娘们拿彩色的布料做成绢花。有的直接从_yi_fu上裁下布,花朵中间还带着扣子,凑不齐一个颜色,便做成五颜六色的花儿。

收到绢花的小伙子们免不了被身边的战友们笑闹,闹得脸蛋通红。

还有老人伸着手送着战士们,热泪盈眶。

宋冉挤在人群里拍摄,忽然,镜头中闪过一个熟悉的东国面孔,在队列最外边。

她猛抬起头,一排排士兵从她面前走过。她看花了眼,跟着他们往前移动,边走边踮脚,蹦着跳着朝队伍里头望。

终于

“萨辛”她跳起来,朝他招手,喊,“萨辛”

人声鼎沸,但队列排首的萨辛听到喊声,回头看过来。宋冉再次蹦起,手挥得老高。

萨辛眼睛一亮“宋”

他立刻移动过来,行进的队伍些微打乱,战友们边往前走边给他让路。他好不容易从排首走到排尾。

两人再见,激动不已,脸上绽放着大大的笑容,上前用力拥抱在一起。

萨辛抑制不住情绪,shenshen给了她两下贴面礼,又抱住她旋转一圈。

宋冉搂着他的肩膀,大声地笑。

围观人群纷纷笑着拿手机相机拍照,外人不知他们的关系,但此刻,这不同种族的年轻男nv相拥的画面太过美好。

“见到你我太高兴了。”萨辛把她放下,正了正歪掉的军帽,“什么时候来的”

“我跟你留过信息,但你没回。我还以为你出事了,现在见到你,真好。你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实在没空上网。”

“没事没事。平安就好。”宋冉这才仔细打量他,他终于把那和年纪不相配的胡子给剃了。面前的大男孩青春,阳光,又帅气。

“特别帅”

萨辛不好意思地摸下巴“军人不能留胡子。”

“你就不该留,明明年纪那么小”她心口忽然泛酸,说,“怎么就不做记者,跑去当兵了呢”

萨辛柔和一笑“宋,我们国家快没有男人了,年轻人都战死了。我不上战场,就得18岁,17岁的孩子去。这是不行的。他们是我们国家的希望。”

“可你也不到21岁,也该去读书。”

“如果我不拿起枪,他们还怎么拿起笔呢”

宋冉目光*润,表情也维持不住,朝他伸手。

两人再度拥抱,他嗓音哽咽,低声“亲爱的宋,我要走了。”

宋冉点点头,松开他。

他眼眶微红,却带着开心的笑容“等战争结束,我回理工大学读书,请你喝酒我们学校的酒吧非常Bang。”

宋冉用力点头“好”

萨辛回头看看行进的队伍,又正了正帽子,说“我出发了。”

“注意安全。”宋冉说,“一定要平安”

“我会的”他摆摆手,快步跑去自己那一排,很快钻进队伍,回到自己的位置,又跳起来远远地冲她招了下手。

那年轻帅气的笑脸在阳光下闪耀一下,落下去了。

撤离的军队已快走到尾声,宋冉看时间,上午十点多。

李瓒他们今天十一点离开。

宋冉匆匆赶回学校,开车去库克兵驻地大学往北三条街区外的原足球场。

她赶到时,库克兵正往各自队伍的车上搬装备行李。

和政府军不同,库克兵是特种兵作战小分队。一支队伍往往只有七八名队员。一个地区_geng据恐怖组织据点的大小和数量,通常有十来支小分队,互相分享情报,时而各自为战,时而协同作战。

而这次作战,集结几个地区的战队。眼下这据点剿了,又各自分散去执行新的任务。

足球场外围面积太大,挤满了车跟人。

宋冉找不着方向,也没法给李瓒打电话,这边信号屏蔽。她绕着偌大的足球场跑了半圈,满眼的东国人白种人黑种人,就是没见到亚洲人。

有队伍集结完毕,开车驶离场地。

宋冉急得不行,忽见一辆越野车副驾驶上坐着亚洲面孔。她也不管了,扑上去扶住玻璃“你是中国人吗”

“对。”那人淡笑,“有事吗”

“李瓒你知道李瓒在哪个队吗”

军人伸出脑袋望一眼,说“应该是a区,101那块。你跟着体育馆的门标去找。”

“谢谢。”宋冉刚要跑,回头喊,“一路平安,注意安全A”

“谢了”那中国军人冲她挥一挥手。

越来越多的车开始启动朝外开,宋冉一边焦急地扫视每辆车,一边仓促地眺望门标。

d249,d250,a100

她盯着a101的牌子,奋力跑去,却不料一辆车刚好从她背后擦过

那车走出两三米,忽然刹停。

“冉冉”身后有人唤她。

宋冉回头,李瓒已推开车门,从军用越野车副驾驶上走下来,惊讶,又掩不住笑容“你来了”

“我来迟了”她懊丧不已,跑得肚子都疼了,扶着yao喘气。她头发乱了,脸上也冒汗。

李瓒微笑看她,几秒后才想起从兜里掏出手帕递给她“擦擦汗。”

她拿帕子在额头面颊上摁压两下,解释“我本来想早点儿来,可政府军这时候离城,街上都在欢送。我得拍下”

正说着,后头有车要绕过;李瓒握住她手肘,将她往身边带了一下“那边很热闹吧”

“嗯。”她离他有些近了,垂下眼眸,“你们这边都没动静。”

“我们离开一般不让市民知道,安安静静就走了。”他低头凝视她,眼眸清澈而温和,似有阳光般的暖意。

“你们之后去哪里”她手指紧缠帕子,声音低下去,“能说么”

他笑“这有什么不能说仓迪。”

阿勒城以北80公里。

“哦。”她点点头,忽而一笑,“那我也去”

他说“注意安全。”

“你才要注意安全。”她眉心拧了下,身后的车一辆辆经过。她知道不能耽误太久,“你要走了吧”

“差不多。”他目光yu言又止。

“阿瓒,你都不用说。”她笑盈盈的,“你就好好的,一心一意做你想做的事。我知道你在,你也知道我在。就够了。”

说着,指着车催促“快上车吧。你的战友等着你呢。”

“好。”李瓒多看了她两秒,微xi一口气,刚拉开门,驾驶座上的本杰明把脑袋伸过来,冲她摆摆手,“嗨,ngng”

宋冉笑“嗨。”

本杰明装模作样朝她伸手“很高兴认识你,第一次见面请”

“啪”

李瓒拿手背打开了他的手。

宋冉“”

后座车窗也落下来,一个酷酷的D着耳机的黑人冲她扬下巴“你好,我叫摩_geng。你可以叫我。”

本杰明“顺带说一下,我叫s。”

宋冉“”

摩_geng一脚踹到本杰明的座椅靠背上。

还闹着,队里的另外一辆车经过,驾驶座的战友说“时间到了。”又冲宋冉一笑,“我叫凯文。”

宋冉冲他点头打招呼,退后一步,抬头看李瓒“你快上车吧。”

“嗯。”李瓒看着她,冲她极轻地笑了下,目光才终于移开。

本杰明“这种时候,不应该和你的nv孩亲一下来个吻别吗”

李瓒“闭zhui。”

宋冉脸红,移开眼神。

大庭广众的,他俩都不是那种x格的人。

李瓒没做声,低头上了车,拉上车门。

本杰明发动越野车,启动之际,宋冉忽然唤了声“阿瓒”

“嗯”李瓒循声凑到窗边,宋冉冲过来,捧住他的脸,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车nei顿起一片“o”的鬼叫。

他和她恍若未闻。

很轻的。她的唇触碰上他的脸。

他脸上熟悉的气息,她唇间rou_ruan的触_gan。

只是一瞬间的肌肤相触,却是那样的亲昵亲密,将彼此的心一瞬间融化。

她缓缓松开他,两人的目光对视着,交缠着,慢慢拉远了。

几天后,宋冉离开了阿勒。

出发时是早上九点多,正好碰上对面的裴筱楠打开门,一个高大的东国军人从她_F_里出来。显然是过了夜。

“”宋冉撞见这一幕,与裴筱楠目光对视上,微笑一下。

裴筱楠手里夹着_geng烟,举手“声明一下,不是男朋友。”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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