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他现在既不_gan到紧张,也不觉得羞涩——即便对面是蜚声海nei外的著名导演张惠通。
这是一场单独的、特别的试镜。
他今天的表现,将决定他能不能拿到沈白露这个角色。
张惠通也是南京人,试镜的地点不在公司,就设在张惠通家里——张导已经六十多岁,独身一人,带着两个助手住在宁海路的一处小院,二层小楼,闹中取静。
这个与臧援朝齐名的电影宗师,和臧援朝随x的长相不同,一眼望去,慈眉善目,因为清癯而稍显老态,而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丝衬衫外面tao着rou_ruan的驼毛绒_yi。
_F_间里暖洋如春,不知何处透出檀香的气味,混着一点时令果实的甘馨、一点蠹鱼咬啮的朽纸的气味、一点樟木丸随意摆放的辛香。
这许多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端雅的书卷气,缭绕在这个老人四周。
他温和地看着白杨,白杨也就恭恭敬敬看着他。
只在某个片刻,白杨忽然觉得,这个人、这个_F_间、和他手上的这个剧本——这种温文尔雅的气质,十分像他忘不了的某个人。
昨天下午,李念把《秦淮梦》的剧本拿给他看——单启慈的剧本,白杨万分惊讶。看完剧本,他更觉得激动。名家就是名家,光看剧本,已经让他觉得心神激*。
“你是走大运了。”李念说。
张惠通起初一口回绝了李念的邀请,只推说忙。李念只好又托金世安去请单启慈。张惠通不便扫单启慈的面子,“先把剧本拿来我看。”
别的信心李念没有,剧本就是他最大的筹码。
张惠通果然上钩,不等李念再打第二个电话,张惠通亲自来电:“李总,有没有时间见面详谈。”
他们见了面,单启慈和金世安都到了。
张惠通见面第一句话就说:“这不是启慈写的。”
单启慈在一旁嘿嘿笑。
世安赧然道:“张导好眼力,是在下的拙作。”单启慈便着急:“我也润色了,你不要觉得是年轻人作的就看不上眼。”
张惠通不紧不慢道:“看你这个光头也是写不出这样好东西。我什么时候说看不上眼了。”
单启慈摸圌摸光头,“怎么你一见面就是给我下不来台。当着小辈留点脸给我。”
世安和李念知道他两人心下He意,都觉得欣喜,静静听他们先说闲话。而张惠通并不多说闲话,干脆地放下剧本:“我拍,这个本子还能给别人抢去么。演员我都想好了。”
单老在旁边说歪话,“臧援朝还不知道呢,你急什么。”
李念怕他们立刻敲下演员,只好ca口:“张导,沈白露这角色,我们心里有个人选,想给你推荐。”
张惠通始终没正眼多看李念,听他说有人选,心里不悦,转眼来看他,“投资方要塞人,我就不拍了。”
李念不想他这么快就翻脸,世安却在旁边坦然道,“戏,我就是为这个人写的,没有人比他更He适。张导先见见,不He适您再换,我们绝无意见。”
单启慈帮忙打边鼓,“你先见见,保证好。”
张惠通依然不太高兴,“你见过了?”
“**我还没,但我相信世安的眼光。”单启慈支支吾吾。
李念赶紧递上白杨的履历,“张导考虑一下,不是说非要选他,您考虑考虑。”
张惠通原本心里想的是杜雨,接过履历一翻更觉得不满意,“太年轻了。都没拍过电影。这拍过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翻着翻着,翻到白杨的照片,他又不说话了,只是沉思。
大家都不敢多话,沉默等他许久,张惠通皱着眉头,翻来覆去地看,忽然一笑道,“可以,明天你们把这个孩子带过来,看看能不能让我满意。”他不等旁人说话,又肃然道,“只许这一次,没有第二次。一次不行,就不要再来纠缠我。”
白杨几乎没有准备的时间。李念并不跟张惠通争辩,只叫白杨赶紧看剧本,能看多少是多少。
就算白杨的表现不尽如人意,还可以跟张惠通央告,说是准备时间不充裕。如果时间充足了,白杨却表现得不够好,那反而失策。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李念明白这一点,所以干脆轻装上阵。
白杨并没有表现出震惊或者退*,他在外面跑了这么久的戏,许多电视剧_geng本不靠剧本,编剧现场开工,经常是晚上的戏早上才拿到手,甚至干脆连剧本都没有,直接自圌由发挥,也是常有的事。
这是个轻浮的时代,人们看一部作品,甚至_geng本不计较它到底是好是坏,而仅仅只是希望剧情延伸下去,给孤独的人生一点陪伴和安慰。
白杨只告诉李念,“李总,明天下午,记得来接我。”
张惠通让两个助手去楼下坐着,客厅里只剩他和白杨,李念陪在旁边。
客厅后面还有一个_F_间,用柳条帘子隔着,隐约有人影在后面。张惠通道,“写剧本的单老也在,我就不让他出来了,免得你紧张。”
白杨乖乖点头,“谢谢张导。”
张惠通款款坐下来,“觉得哪段拿手,你就试哪段来吧。”
“我都行,张导点一段吧。”白杨答得痛快。
李念霎时背上出汗,张惠通立刻锋利地看向李念,“他早就拿到本子了?”
“没有,这个事情就算我敢骗您,单老也不会骗您,剧本确实是昨天才给他。”
张惠通的眼睛形状十分温柔,一瞬间目光却咄咄B人,令李念倍_gan压力,李念反jx地站起来,不由得在心里叫小祖圌宗你别掉链子A。
白杨也站起来,“张导,我确实是昨天才拿到剧本,熬夜读的,还有黑眼圈呢。”
张惠通看他一眼,“看不出你有黑眼圈。”
白杨挠了挠头,“我用了点遮瑕膏盖上了。”
李念的汗又出来了。
张惠通好奇地凑近去看他,问,“整个剧本你全都记得?”
“记不得,”白杨诚实,“但剧情和基本_gan觉我都在心里了,让我先看一眼就可以。”
李念持续不停地流汗。
张惠通却笑起来,“那就是,第二场,这一段吧。别怕,放轻松。”
他让白杨放轻松,白杨还真就轻松了。白杨探过头,去看张惠通手里的剧本。张惠通也就真指给他看,“这里,到这里。”
——导演在或者不在,大导演或者小导演,并不会凭空使自己的演技提高或者下降。
白杨已经明白这一点。跟姜睿昀在一起演戏,教他懂得一件事:导演可能会让你表现得比平时更好,但没有理由让你比平时表现得更差。演戏说到底是自己的事情。
紧张并不会给你的表演增加一层美化滤镜。
而帘外的李念,帘后的世安和单启慈,都捏着一把汗。
这段戏并不长,也没有对手,表现的是沈白露一个人在琢磨角色,来回徘徊,独角戏。
白杨依然是那样不温不火的表现,实在说不出他哪里好,可也说不上不好。
别人的表演,大多是色彩强烈的画,放在眼前就令人_gan到冲击。而白杨的表演让人_gan觉空白。
但要真说再找一个比他更好的表现,似乎也想不到。他的表演是完整的,完整的一块空白,像没雕琢过的籽料,任谁都能看出籽皮还在,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玉质的一点白,可是你要把这层皮扒了,又觉得不妥。
他只是单纯地在表演,凭本能,他享受到本能的轻松,也_gan受到本能的快圌_gan。
台词接连不断地从他脑海中涌圌出来,记不得的地方,便有人轻轻提醒他,他就又畅快地、接着演下去。
李念在旁边看得汗如雨下,张惠通给白杨提词,白杨连句谢也不知道说。
帘子里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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