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骋个儿高,来势汹汹,推着宁玺把门禁卡刷了走的,门卫叔叔就那么看着,硬是没敢拦下来,他们的职责也就是看着学生刷卡进去,一人一卡,有卡就行。
宁玺盯着“行骋”两个字看了好一会儿,眼睛有点儿酸。
他把校卡揣进裤兜,又怕掉,揣衣兜里,觉得还是容易掉,干脆把书包取了,塞外层里。
他自己的卡估计拿来当直尺的时候搁书本里夹上了,等会儿抽时间去找一下行骋还卡,不然放学真出不去。
宁玺来的晚,同班同学们基本上都开始在自习,他翻开作业本,上面花花绿绿画着地理地图,批注写得特别详细,原本潦草的字迹变得方方正正,还挺小,跟印刷体似的。
他总是下意识会觉得这些本子要留给行骋用,每个字都写得清清楚楚,甚至还会带上几句批注,画个表情,再拿笔涂掉。
与此同时,行骋正被一群男生推上学校的围墙,嘴里咬着校服袖子,纵身一跃,双手撑着,爬上了一个平台,踩稳了脚下的砖,小心翼翼避开墙上的石砾碎渣。
他吊着墙沿,翻下去,踩着那边哥们儿搬过来落脚的课桌,落了地。
他这个年纪的男生,为了爱啊,腿摔断都认了。
翻墙这种事儿,行骋没少干,只是每次作案都比较小心,才逃脱过校园“法网”,偶尔抓过那么一两回,他都记得清楚,原因,也基本是为了他哥。
教室里,宁玺还拿着本子在翻。
宁玺一直记得,当初行骋高一要分文理科的时候,特别认真跑上来敲他家的门,说选了文科。
可他的印象中,行骋初中的时候,还拿过什么小科技竞赛的奖,数学也特别好,倒是政史地一塌糊涂,行骋那会儿就是个叛逆期朋克小孩,理直气壮地说要跳级,想早点儿毕业。
宁玺垂着眼,说你选理科也能跳级。
行骋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哥,给个机会。
微妙的感情萌芽在初生的阶段,宁玺掐不断那根,但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是他没有想到的,时间匆匆,这些情愫都化作藤蔓,将他自己也缠绕了进去。
宁玺没吭声了,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行骋说的给个机会是什么机会,但是他没法儿正面回答,只能以沉默应对。
他看着行骋,看他窜高的个儿,说新学年该去剪剪头发,说完就关门进去了。
最后行骋也没去挥剑斩情丝,直接剃掉,还就是那会儿小男生特别流行的发型,中间多留一点,两边剃成短寸,更有甚者还在上边儿剃一条线或者搞个字母。
行骋搞了个字母的,大大方方地顶着,左边一个“n”右边一个“x”。
当时的任眉还不太知道“宁玺”这号人物在行骋心中的分量,问他,老大,你这什么非主流意思啊?
行骋正丧得跟失恋了似的,自己也觉得自己是非主流,但还是特牛气地回一句:“牛叉。”
以前行骋没长大,什么都不懂,情窦初开的,胆子大什么都敢做,但面对比他大了三岁的宁玺,他还是犯怵,牛叉不起来。
现在行骋高二了,长得人高马大,身边兄弟个个服服帖帖,再过一年就要成为真正的男人,整个人一面对宁玺,就变得极其有侵略性。
这会儿是中午自习时间,宁玺觉得热,教室里风扇又没对着自己吹,咬牙忍了,特别想喝水,但班上的饮水机里的桶装水都喝完了,得下午放学去搬水。
文科班女生多男生少,宁玺又算长得高的男生,校队得分王,运动细胞满分,自然就成了经常去搬水的那一位。
捱到下午放学的点儿,最近供水紧张,全校的班级都争着早点儿去排队领桶装水。
今天也是宁玺跟班上的一个男生一起去搬水,一到楼梯口,转角处就摆着一桶搬上来的桶装水,上边儿还贴个纸条,高三四班。
宁玺一看这字就知道谁搬来的。
学习上,行骋要有这劲儿,估计都排年级前三了。
宁玺把水抱回班上装好,接了一杯一口气喝完,又写了会儿题,他看了一下时间,从窗户外去看学校的篮球场。
高三的位置是固定的,每周不用轮着换,他的位置就刚好在窗户边,随时都能看到篮球场。
夏风习习,绿树成荫,球场是红色的塑胶地,每个篮球场子都满了人,校队的训练场更是拥挤着打球的、看球的,但隔得太远,宁玺看不清楚哪一个是行骋。
学生时代,一般下午要打球的学生都不怎么吃晚饭,五点半一放学就撒欢儿奔球场上打个你死我活,有些下午抢不着场的,就中午打个你死我活,然后饿一下午,“活”下来的也饿得要死。
他文科班上有女孩儿拿着书本来问题,但宁玺现在急着去球场给行骋还校卡,再晚了就得耽误晚自习了。
宁玺平时性子冷淡,跟班上人的交集不多,但是模样长得好,对人也非常礼貌,帮班上搬水打扫卫生的,还是吸引了不少女孩儿关注。
上学的时候挺多女生就喜欢这种酷酷的,不怎么讲话,站那儿就一个字,帅。
宁玺这人,夏天是人型空调自动制冷,冬天就是寒风中的冰雪王子,偶尔的一点崩溃和小情绪,都只有行骋看得到。
站起身来把校卡揣兜里,宁玺披上薄薄的秋季校服,对着那个女生轻声说了句:“不好意思,我得下去一趟。”
这个年纪的女生大多可爱青涩,她脸红了点,支支吾吾地说:“你要去打球了吗,可以一起下去吗?”
宁玺没说话,扯着衣角把拉链往上一拉,校服穿得特别周正,点点头:“我去找我弟。”
她笑了笑:“高二那个行骋吗?没事,我也要去看球,一起吧?”
宁玺觉得没什么,点头应了,身边儿就跟了个女孩儿,随他一起往楼下去了。
行骋这边正一个三分球抛射出去,一群队友在旁边儿喊“行骋雄起”。
跟他打配合的由宁玺变成了应与臣,抛却所谓的“私仇”,两个人配合得还算默契,但比起宁玺,应与臣跟行骋的契合度还是差了那么一大截。
同样是控球后卫,宁玺擅长配合以及助攻,应与臣就进攻性较强,容易抢了小前锋的风头,刚好行骋就是这个位置。
球穿过篮网,校队又得一分。
今天来学校里边儿打球的是隔壁区的一所高中校队,专门带了人来,校方批准,算是一场小小的对抗赛,正好他们高二了,市里也有体育部门的人来选运动员。
一个区的孩子,难免碰上过,有几个对手就是行骋初中在区里打街头篮球的时候遇到过的,路子一个比一个野,球风凶狠程度跟他不相上下。
宁玺退出校队之前还是个副队长,挺多高二的都还认识他,中场休息,老远看着宁玺来了,一个个都喊:“玺哥!”
场上的行骋一回头,瞅着宁玺了。
旁边还有个女孩儿,挨着宁玺站得挺近,看着特小鸟依人,特配。
行骋上了火,但现在还在场上,自己的情绪关系到球队生死存亡,不能含糊,况且场上的人打得野,他看不下去。
应与臣这边儿正运着球,篮球在掌心里跟粘住了一样,怎么晃都不掉,一颗球戏耍得对方晕头转向,在进攻区域外搜索着传球目标。
目光瞟到了悄悄冲到场内右侧的行骋,应与臣果断拿球抬臂,往左边虚晃了一个假动作,来防守他的对手便朝左边一挡!
他迅速将球从右边朝冲过来接球的行骋长传过去,行骋接球后转身,脚尖压上三分投球线。
应与臣在旁边喊:“你退一步!”
行骋闻言,单手带球,往后一退,脚尖没踩线了,一跃而起,身体微微后仰,腰部肌肉收紧,直接完全靠腕部力量出手!
这时,对手的防守人员跟着行骋起跳,硬是没他跳得高,反而碰到了行骋的手。
打手犯规,直接又送一分。
行骋后仰跳投投出的那颗球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空心入网,轻松得分。
应与臣再怎么看不惯行骋,但这会儿已经大事化小小事化成浓浓战友情了,就算行骋比他小,但这灭天灭地的爆炸式球风也让他甘拜下风,握着拳嘶吼:“三加一!我靠!行骋!”
校队的其它人在旁边欢呼,跟着喊:“牛逼!!!”
还有几个哥们儿吼得跟球迷似的,标语都喊出来了:“骋哥骋哥!你行!你最行!雷厉风行!千里不留行!”
行骋听得热血沸腾,有点儿感动,但是都他妈千里不留行了,这球还能打吗?
宁玺在一边儿边听边偷着乐,面上绷着不吭声,他觉得自己简直老了,低一级的学弟就是更有活力。
之前行骋才进校队的时候,一帮小子还喊什么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但是念出来那个“始”就容易听成了“死”,行骋粗着嗓子骂,都死于足下了还怎么打啊?
应与臣走过来一拍他肩膀:“行骋,得劲儿啊!还真挺行!”
行骋躲开他的手,当着宁玺的面出这么大风头还有点儿紧张:“将就吧。”
男人不能说不行,只要他哥在这场上,这球赛,必须行。
应与臣断了对方进攻球员的一颗球之后,急停跳投,得了两分,将比分渐渐追回了一些,但此时此刻,离反超还差六分,眼见着比赛就只剩下八分钟了。
对方学校的教练朝裁判要了个暂停,估计筹划着拖延时间的战术去了。
两拨人都凑一块儿规划战术,站在场边,暂停时间只有四十秒,教练也急赤白脸的,说话全靠吼,一堆闹哄哄的小子,叽里呱啦,压根儿唬不住。
场内还有替补在练投球的,那边儿球员一颗篮球砸篮板上,砸得篮球架都晃了晃……
那跳起来的人可能是想来个空接,结果没拿稳,直接砸宁玺头上了!
篮球的冲击力猛地往他头上一砸,宁玺脚都没站稳,一踉跄,整个人扑行骋身上。
两个人忽然就这么抱在一块儿,球衣挨着校服,行骋低着头,小麦色的手臂一下搂住了没站稳的宁玺,用力拥到怀里。
宁玺一瞬间头部剧痛,被震得两眼发黑,下巴贴上行骋的肩膀,粗喘着气,少年人身上的躁动和灼热几乎快要灼伤了他。
他还没抱稳,场上瞬间混乱起来,围观的人都尖叫起来了,只见行骋阴着脸被一群人拉着,双目赤红,奋力往外挣!
这个年纪的男生之间的架,大多数要么为了心上人,要么就是体育竞赛上出的冲突,这他妈刚好,行骋这把火,两样都占了。
那边队的队友有几个不明情况的,也急忙拥成一团拉着砸球的人!
那人扯着嗓子吼:“行骋!老子就是砸你的,我他妈砸歪了,怎么着!”
这边校队的不甘示弱地吼回去:“孙子!”
行骋认得,以前初中打街球,两人对上过,这人根本不是什么好鸟,场上就爱下黑手,技不如人还使绊子!
应与臣算是他哥宠大的,脾气更大,没去拉行骋,手里还抱着球,刚想骂人,看那边儿有教练和裁判来拉架了,行骋一下把他手里的篮球夺过去,认准了那人在的地儿就砸!
校队的教练看拦不住了一声吼:“都停下!”
裁判也拿着哨子吹,尖锐的声音刺得在场的人一阵惊呼,那裁判直接比了个手势,两边都罚下场!
直接吃了个t,行骋和那个砸宁玺的人,都犯满离场,直接毕业。
场上一下安静下来,互相盯着,气氛压得宁玺胸口喘不过气。
他们校队这得分就看行骋最后一节牛逼不牛逼,超神不超神,这直接下场,打不了了,光靠一个长得乖的应与臣,还玩儿不玩儿了?
行骋抹了把脸,眼神里透出的戾气能把对方队友全部挨个点杀一遍,咬着牙,看了宁玺一眼,安排了一下另外三位队友,稍稍冷静下一些,对应与臣说:“最后一节,你主要快攻,篮下卡位……”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儿站着的宁玺咬着衣领,手臂一抬,把拉链下拉了一些,捻起衣摆,一仰头,直接把校服外套脱了,露出里边一件纯白的短袖。
宁玺脑门儿上还有些汗,估计是刚刚被砸中后冒的冷汗。
他摇了下脑袋,伸手把行骋护到一边,音色清冷:“你靠边儿。”
应与臣见状,明白他什么意思,心下叹一口气,直接把队友传过来的篮球抛给宁玺,后者稳稳接住了,把球往怀里一带。
他站在那里,背后是行骋,面前是校外五个对手。
宁玺一身白短袖,脚踩了双球鞋,校裤挽起了一点边角,皮肤白得在阳光下都有些刺目,双眼皮窄窄的,显得眼睛又深邃又勾人,脖颈间的汗,将弧度勾勒得明亮……
他往前走了一步,侧过脸对着教练说:“我替行骋。”
校队里有几个老队员,以前经常跟宁玺一起打球的,看着这场面,兴奋地手里的毛巾一阵疯狂挥舞!
“我操,宁玺上了!”